而另外一边,钱奶奶正与殷珏说着话,冷不丁的,听见殷珏发出低声轻笑,钱奶奶起了鸡皮疙瘩,不敢抬头看殷珏的眼。
“钱奶奶,我想起了一桩趣事,”殷珏道,“昨日小聚时,不期说柳府有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以为他是个来者不拒的浪荡性子,偷偷爬上了他的床,被不期从床上踢了下去,断了两根肋骨。他问我要如何处置,我说,既是喜欢爬床就先断了双腿,再鞭二十,那鞭子得包浆带刺,沾上盐水,挞肉见骨,然后关进柴房,滴水不给,得趁着一身反骨还没长全,先一根根敲碎了才行。”
他带着笑意问道:“您调.教府里丫头小侍有些年头了,觉得我这法子可行?”
钱奶奶脸色苍白。
“看来,钱奶奶觉得我这法子不差,”殷珏又凉凉道:“老祖宗年岁大了,身体不好,有些事情我愿意成全她,但钱奶奶记得,闲心还是少操些为好。”
钱奶奶苦笑了一下,忙说道:“大公子所言极是。”
“您路子广,耳聪目明,严家那事您心里也有计较,您觉得严家的女儿适合我吗?”
钱奶奶犹豫张口,叹了口气,道:“适合。”
“这我便放心了。”殷珏笑道,长睫弯起,如玉无暇。
随后,钱奶奶推着殷珏出门,出得小院打算折返回去,被行舟拦了,递过去一对翡翠鎏金耳环,行舟小声道:“钱家姐姐成亲一事大公子一直放在心上的,钱奶奶放心,她夫家的铺子有大公子照拂,定能兴隆。这耳环是大公子送给姐姐的贺礼,祝他们白头偕老。”
钱奶奶指尖颤抖,从行舟手里接过耳环,道:“谢谢大公子。”
外面雨下得急了,钱奶奶推门回去时,身上带着湿气,她还没来得及处理,便听里屋老祖宗急急地问:“那严家姑娘是什么情况?凤棠怎会突然想娶她?”
钱奶奶心里咯噔了一下,琢磨良久,才把玉歆冠绝商邑的绝世姿容告知老祖宗,老祖宗闻言,怔愣许久,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又问道:“只凭相貌吗……那姑娘人品如何?”
“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就是有些软弱,一直被当家的严氏欺凌。”
“庶女都是这命。”
钱奶奶斟酌道,“她家里……”
“家里无妨,小门小户,再闹也翻不了天,重要是人怎么样,若是凤棠喜欢,也无不可,只是要性子温柔些,多照顾着凤棠,”老祖宗抿了一口药茶,道,“你再去打听打听,多顾着点,若是行便应了凤棠,若是不行……”
“哎!”钱奶奶了然,点头应声,道,“老祖宗放心,大公子心思剔透,能得他喜欢,想必是个乖巧体贴的。”
“是,但凤棠就是心思太重……”老祖宗紧拧眉头,喃喃道,“他怎么会突然喜欢上一个庶女……莫不是被我逼迫的,做戏来着?若是真的,我用那钱柜的钥匙做筹码压他成亲,却是起了反作用……胡乱搪塞怎可了得?!”
她越想越是不安,催促着钱奶奶去细细查探玉歆底细。
钱奶奶在一旁听着,想起殷珏那样子,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只好连连应声,一边劝抚着,一边给老祖宗捏腿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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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院里,殷珏便见院内掌事前来说道:“阿蓼递了消息过来。”说着,呈过去一张封了蜡印的信封。
殷珏并未在意,一旁侍童行舟接过,检查过蜡印后拆开,才给殷珏递过去。
他拿过信纸扫了一眼,轻笑一声,事情如他所料,进展顺利,上面写着:严姑娘约大公子明日一见。
殷珏把纸递给行舟,行舟去火上把信纸点燃。
他随手将玉簪卸去丢上矮几,任长发披散,拿起桌面账本翻阅起来,年轻小厮上前点起熏香,他将鬓发挽至耳后,漫不经心地问:“今日阿蓼陪同她上街时发生了什么?”
掌事的便把下午发生的事情全都告知殷珏,殷珏神色冷淡,精致眉眼如藏锋纳霜,他听得严深所作所为,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他提笔在纸面上写了几句递给行舟,行舟利落地将造价昂贵的纸张叠好装进信封,殷珏道:“给任兴,他看了信件便知道怎么做。”
掌事把信件接过,犹豫片刻,道:“大公子。”
殷珏以鼻音问询:“嗯?”
“严姑娘托阿蓼带给您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殷珏轻挑眉头,露出意外神色。
掌事将一盒香料递了过去,屏住呼吸,惴惴不安。
那香盒朴素,只有浅浅的如意纹饰,表层镂空,隔着盒壁能看到包裹着香粉的白色油纸,上头画着朵粉白的莲。
殷珏拿过香盒,将它翻了个身,瞥向底部的纹案——那是九香阁的规矩,把香分上品、珍品、绝品三类,以底部纹案为标记,上品为蓝金色,珍品是紫金色,绝品则是橙金,而这盒香料底部绘有的正是蓝金色。
殷珏:“……”
掌事察觉到殷珏周身冷意上浮,骇得不敢说话,可又不敢不送出去,大公子从出生至今,样样都是顶尖的,所用香料与宫中同品,便是送礼也没有敢送这样的。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大公子懒洋洋地笑了笑,他把香盒递过去,靠在软榻上,道:“行舟,点上。”
行舟怔了下,迟疑道:“真点吗?”
殷珏颔首。
行舟仍是犹豫,见殷珏并无玩笑之意才把香熏上,他时刻准备香味冲了大公子,把香炉一并丢掉,结果散出来的味道意外好闻。
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有种熏熏然的舒服。
再一看殷珏,也是同样,他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目光紧锁在香炉上,似乎在思索是什么味道,可他辨认不出,只余十足好奇与惊艳。
他懒洋洋地靠了回去,葱根似的白皙指尖拂过香盒把玩了片刻。
一旁掌事见状,赶着讨好问道:“可要去九香阁备些香料?”
殷珏看他一眼,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备?这香是严玉歆调过的,只是不知道里面加了味什么香料,竟能调出这样的效果,赛过九香阁的绝品是玩笑话,可确实令人惊艳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