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卿走出皇帝暖阁,疲惫地叹了口气。
皇帝听说她要接周如虹进宫,气得眉毛胡子都颤抖,颇有要再跟她大吵一架的架势。
林卿卿乖巧微笑,不多辩解什么,也没有松口。
皇帝最后气得连“朕要诛了那个贱人九族”的话都说出了口,下一刻看着林卿卿灰败的脸色,又想起十余年前那几乎令父女情断绝的一大场闹,最终气呼呼地闭了嘴。
林卿卿若不是亲眼所见,绝难相信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会被一个区区小官之女逼到如此境地。
都是因为他的女儿,爱上了不值得的男子。
公主一言可定文致宣生死,但她爱慕着他,于是俯首称臣;皇帝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但在父爱面前,他也无计可施。
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公主。”
男子又冷又硬的声音,打断林卿卿思绪。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每次看到眼前徐徐走来的高大男人,只会加深她的困惑。
*
“算你聪明,没带那个畜生进宫。”
屏退所有下人,严允深的声音比冰更冷。
林卿卿说:“我问过他,他一听要面圣便拒绝了。说来也怪,”她沉吟着,“文致宣这样的人,有机会得窥天颜,为什么拒绝?”
严允深冷道:“因为他不敢。”
林卿卿这才知道,当年皇帝虽然同原公主大吵一架几乎断绝亲情,但背地里,他还是找到了女儿铁了心要嫁的男人,狠狠敲打一番。
文致宣虽然贪恋权势,一心想着乘龙高飞,却也有着文人的自傲和臭脾气。他私养周如虹,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还是个落魄书生的当年,酒楼中痛饮作诗总被嗤笑,只有偷偷溜出家门的小姐周如虹惊为天人,觉得他才华惊人,不但予他钱财,还随他私奔,才成为他口中的女伯乐。
这样的人被皇帝当头一顿贬损,自尊心如何过得去。
林卿卿咀嚼消化着这些信息,半晌,也将她在府中的行动告知对方。
“可以啊,让他挑。”听闻文致宣要挑选府卫保护他的白月光,男人勾唇一笑,黑色眼瞳毫无情绪。“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的人,现在,就都是你的人。”
林卿卿微微一笑:“我不要他们成为我的人。我想要……”
她低声轻语,严允深听完一挑眉,凝视她半晌,大笑起来。
“有意思。”男人漆黑双眼里满是玩味,“没想到卿卿找来的人,竟然如此有趣。”
他有些慨叹,“卿卿若有你一半聪慧,也不至于看上文致宣那个东西。”
林卿卿心头一动。
等他笑完,她淡淡道:“你说过,你爱的是严卿卿。”
严允深盯她一眼,双眸渐深,重又面无表情。
“林小姐,别想太多。”男人冷冷道,“我只爱她。就算你比她聪明,比她美貌,比她有趣,比她高贵……我也永远,只爱她。”
林卿卿面无恼色,只微微有些困惑。
“这就是爱?”
严允深的回答斩钉截铁:“这就是爱。”
林卿卿默然片刻,不解地蹙起一双秀眉。
严允深盯着她,心中暗自思索她的来历,见状便摇摇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
公主府门前。
文致宣刚去新建的院落——他命名为“垂虹院”,取得是“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之意——查验进度,发觉只要略加修整,便可入住。
也就是说,离他和如虹团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一切,不消说同林卿卿脱不开干系。
他心头五味杂陈,又是自得又是微愧,渐渐糅杂成一片化不开的柔情,以至于他闲步到公主府门前,想要林卿卿一下马车就能看见他,给她个惊喜。
前方路上滚滚而来的,不只一架马车。
文致宣清晰地看见林卿卿华美的香车旁,另有一匹黑色骏马随之而来。黑马神骏,毛发油亮,线条矫健,一望可知是战马。
马上是一名高大冷峻的男子,英俊挺拔,连眉目间的一丝风霜都是恰到好处的男人味。
文致宣不甘心地攥紧手,双眸中喷薄出怒色。
靖平王早年和卿卿的交集,他是听说过的。
“到了。”
马车停下,萍儿先钻出来,为林卿卿打着帘子。
文致宣心头一松,刚要过去迎她,便被严允深高大的身影挡住所有光线。
一袭墨蓝长袍的男子径直从他面前走过,视若无物一般伸出手。
车帘中探出的小手,纤细洁白,比上好的羊脂更柔腻,阳光下泛着一层浅浅肤光,当着他的面,就那么毫不犹豫地放到男人粗粝的大掌上。
文致宣心里顷刻间打翻一缸醋,粗声道:“卿卿!”
“阿宣?”林卿卿被严允深半扶半抱着接下马车,回眸看到他,瞬间露出笑意:“你来接我?”
“是。”文致宣忍着怒气,讥讽道,“不过看来,似乎用不着我。”
说完他便不顾林卿卿愕然的神情,一甩衣袖进了公主府。
林卿卿脸上的表情直到他背影转过弯才消失,回过头无奈道:“王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严允深扯开嘴角冲她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看他不爽,老子就高兴。”
“走了!”
看似严肃、实则小心眼到不行的高大男子利落地翻身上马,漆黑骏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