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牧稍许怔了眼。
不是村妇,是个模样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脸蛋小巧,眉毛淡秀,鼻尖上翘,杏核一样的眼睛瞳孔干净透彻,宛如这座四面环海的岛中小县城常年徜徉的湿润海风,清新而鲜亮,却又与这座小县城的气质格格不入。
水珠挂在她的眼睫上,她纤弱而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局促不安。
高牧心想可能自己刚才语气太凶吓到她,清了清嗓子收一分声儿,重新问:“叫什么名儿?”
“她是哑巴。”美美递过去她手里的本子给高牧,“不过会写字。这是你来之前她交代的。”
字迹不好看,像小学生,笔画间深谙稚嫩,仅贵在工整。
一瞧内容,同样小学生作文即视感。
“我叫任昭昭,今年18岁,家住桂县石圆村37-1号,石大力是我舅舅,马玉琴是我舅妈,石翔是我表弟,石玲玲是我表姐。”
“主任说村长打电话到厂里说我家里出大事,让我回家,我回家来了,邻居告诉我我舅舅、舅妈、表弟、表姐全死了,煤气中毒。是真的吗?”
有十八?高牧怀疑地抬眼。
任昭昭水汽氤氲的杏眸正注视他,俨然等待他的回答,神态那般楚楚可怜。
高牧可禁不住被个美人胚子这样眼巴巴瞅,将本子丢还给美美:“你接着让她写,我去问问其他乡邻。”
转眼半个月过去,案子没其他意外,就是煤气灶没关好,一家子闷在里一天一夜,不死才怪。
这都不关高牧的事情了,第二天他就重新淹没在帮这家寻找失踪的牛帮那家爬窗户取钥匙的琐事中。期间来过一场6级台风,溺死了一对情侣,高牧参与了捞尸,也就没其他值得一提的。反正协警的工作就这样,干的活一点不比正式警察少,工资待遇福利地位永远不比正式警察好,还不如高档酒店里的刷碗工。
可人活一张脸,高牧不要,金雪燕女士要,怎样也不可能去给人刷碗。他打小成绩不行,唯一得意的是整个村同龄人中最硬的两只拳头,金雪燕改变培养计划,一心希望他能考上警察学院。无奈高牧落了榜,金雪燕不死心,七拐八弯托关系拱他成了协警。在桂县除了警务内部人员很少有人会区分协警和正式警察,表面无限风光全属于金雪燕教子有方,私下高牧每年为了转正被公务员考试折磨得死去活来。
晚上审完一惯偷,高牧下班,一泡尿急得他差点绷裤子里,进了家门直冲厕所。
霹雳哗啦放完水,舒爽得高牧不禁抖三抖,忽然发现手边的浴帘后赫然映出一道人影。
“谁?给老子出来!”提拎裤子,高牧操起马桶塞当警棍怼。
人影没声儿,只瑟瑟颤动。
高牧猛一下扯开帘子。
女孩抱着自己蹲在地上,赤溜溜如新剥了壳的鸡蛋,由高牧俯瞰的视角,她的两团圆滚在紧拢的手臂间挤得呼之欲出。
气血上涌,高牧怔了眼,未几,辨认出她的脸。
十五分钟后,高牧和远在麻将桌上大杀四方的金雪燕女士结束通话,吸掉最后小半截烟,戳金属护栏上捻灭,深呼一口气,返回屋里。
任昭昭已经穿好衣服,俏生生裹着少许怯懦贴着客厅的墙角站立。驼色的连衣裙,和第一次见面时她的着装一样宽松肥大并不合身,而且是的确良料子,洗得泛白的边角也彰显出是别人的旧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