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三个犹似吃了秤砣的字眼,墨尘勃然大怒。
“我说你怎么那么倔呢,非要我把真话说出来才行是吗?”墨尘生气地瞪了她一眼,“那好,那我就告诉你。但丑话说在前头,真话难听,你听了,不准哭鼻子。”
小楼揾了揾眼角,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再难听的话也绝不哭鼻子。
“我要你走,那是因为我不想别人以为我墨尘行走江湖,是靠着你、靠着女人才走到今天的。”为了让小楼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话有多难听,墨尘特意大声说道。
小楼低眉垂睫,暗觑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喃喃道:“原来你也瞧不起我们女人。”说话间,她那在墨尘面前总是俯首帖服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从未有过却犹似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之色。
“我不是瞧不起你们……”墨尘急忙辩解,自己并无性别歧视之意,但说到你们二字时,他还是机敏地停住了口,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将伯之助,义不敢忘,更不敢负。”他微微直起身来,正色凛然道,“但怎么说我也是一门之主,遇到问题,不能自解,却总要仰仗你来帮我解决,这终究不是一门之主的担当吧?你久在你母亲身边,必然懂得‘谷要自长,人要自强’这个道理,对吧?”
小楼无言以对,眼波低徊处,她仿佛明白了墨尘要自己离开的原因。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在某些问题上,那位妇人时常会作出一些令人费解的选择,趋难避易,避简就繁,似乎惟有如此,才能证明她的能力,似乎惟有如此,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看着小楼默然不答,墨尘又道:“承蒙娘子错爱,鄙人有幸与娘子相识于扬之水,又一同夜游石钟山,这一路以来,你照顾我良多,助我良多,论情论义,你都已不负同舟之谊,我墨尘心里既是感激,又是惭愧。”
“这感激,是因为我知道娘子对在下情深意厚;这惭愧,是因为我知道在下对娘子的这份情意,除了辜负,再不会有别的了。”说着,墨尘惭愧地低下了头。
“我不在乎——”听墨尘说得恳切说得坦诚,小楼的眼眶里再次注满了泪水。
“我知道你不在乎。就因为知道,所以我心里更加不好受。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骗子一样,骗了你的感情。”
“不,你不是骗子,你从来没有骗过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非要说谁骗了谁的话,那也是我骗了你。当初我乔装成秦楼馆的女子意图亲近你,却差点被人欺负,幸好你及时出手救下了我。说来,我现在做这些也不过是报答你当初相救之恩而已。”
忆往昔,小楼的泪水再也无法自已,霎时间,如泉涌般漫过了她的眼眶。
“不不不,”墨尘连声道,“当初就算我不出手,你也会没事的。只要你亮明你的身份,那人断不敢欺负你。所以,这相救之恩,娘子以后莫要再提。”
蓦然抬头,看到小楼那珍珠般的泪珠掉落下来,墨尘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地抚过她那哭红的小脸,半是怜爱半是自责地柔声怨道:“傻丫头,不哭,乖,不哭,你再哭,我就心疼了。”可小楼听完,却哭得愈发凶了。
“好了,好了,我把这把扇子送你了,好不好?”墨尘将桌角的那把缂丝扇塞到了小楼的手里,扇面上的芭蕉疏雨已经被玉蕊姑姑涤除。
“我又不是那种女子,给我这个作什么?”小楼哽咽着说道,两个肩膀随着她的啜泣声微微颤抖着。
“你若是那种女子,那我是什么了。”
瞧着小楼破涕为笑,墨尘也跟着笑了起来。
“别误会,这几日,你帮着我对付那些蛇虫鼠蚁,着实辛苦。我一直寻思着想送你一份礼物,可一直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物事儿能衬得起你的。好不容易,今天让我觅到这么一个宝物;我看你也喜欢它,所以……你不会嫌弃它是旧物吧?”
“不——”小楼摇了摇头。
明知墨尘如此劝慰自己,是为了打发自己离去,可当他那温柔的眼神和迷人的酒窝向自己投来时,她终究还是无力抵抗。
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柄团扇,小楼明白,收下这份礼物,即意味着曲终人散。她没有拒绝这份礼物,也就没有理由再留下了。
她扶着桌角,缓缓直起身来,向后退去,转身时,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复又转身来,鼓足勇气道:“为什么刚刚你和杏娘谈话的时候,让我留在这里,却不让你身边的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