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望着每一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墨尘心潮起伏,默然许久,才于紧抿的嘴唇间挤出了三个“好”。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玉蕊怕他情绪太过激动,身子不支,便目示墨尘近前的狼跋仔细留意着。狼跋得其“密旨”,神情立时警惕了起来,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墨尘,眼见墨尘眼神微微有些恍惚,他急忙扶了上来。周围之人见状,心头顿时一紧,齐呼道:“五爷——”
一双双忧急逾恒的眼睛密密地注视着墨尘那张苍白的面孔,良久,墨尘才深吸一口气,摆手道:“我墨某人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相随,真是此生大幸。”
说着,他向左右吩咐道:“小三思,去,去拿酒来,我要与诸位兄弟共饮一杯。”
蒙冲院里有大三思,还有小三思,为思服、思存、思顺,由于三人分别侍奉于思齐、思伯、思远手下,所以,人称“小三思”。
不多时,三人各抱着两坛好酒奔了过来,秋水二姝帮众人分了酒碗,墨尘抱起酒坛子,亲自在众人碗中满满注了一碗酒,“来,大家端起酒碗来,”所有人在他的招呼下,一起端起了酒碗。
“各位,眼下世道昏昏,人心不古,祁七爷仁心仁术,素来以人命千金为念,救人无数,而今却有人因为一份徒有虚名的赏格要加害于他;吴门九爷义气千秋,一生豪侠,这次他为了守护七爷却不幸为奸贼所害而重伤在身。眼下柳门三爷正与那邓公子出生入死,无暇分身。七爷能仰仗的就只有我们墨家了,大家说,我们能不能像某些无情无义之辈那样,眼见兄弟遭难而坐视不理?!”
墨尘此言暗指师乐家,所有人平常都不齿那师承徵的所作所为,所以无一人为他辩护,也无一人愿与之为伍,所以,墨尘高呼毕,所有人就异口同声地高呼了起来:“保护祁爷,死守五门!保护祁爷,死守五门!”众口一声,势如狂澜,在暗流涌动的神灵湖湖面上惊起了千尺飞浪。
接着,墨尘又道:“各位,虽然我墨家向来主张兼爱非攻,但非攻不等于非战,更不等于坐以待毙。如今,别人已经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你们说,我们还要再忍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墨尘的话音未落,近前的狼跋就学着无衣一贯咬文嚼字的语气答道。
而左近的无衣则学着狼跋一贯的口气粗声粗气道:“对,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罢,两人还相对会心一笑。
“好!”墨尘亢声大喝,转头拨开人群,踏上桌案,攘袂举盏道,“那我们现在就拿起酒杯来,痛痛快快喝一场,一会儿就和他们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一时间,群情耸动,慨然尽饮,莫不酣畅!饮讫掷盏,铿然尽碎,莫不痛快!
一盏饮罢,墨尘又鼓舞众人道:“各位都是我墨某人的好兄弟,大战在即,我只想说一句,都给我好好活着!等今天结束了,我们一起好好过年。我墨尘在此许诺,只要这一战,我们一起齐心协力挺过去,那你们所有人在黄芽那小本本上的一切过错罪责,我都给你们一笔勾销了去,不管是多大的错多重的罪,全都不再追究。”
众人听罢,欢呼雀跃,不住地齐声叫好,犹似黄芽那本记录所有人功与过(实则只记过)的小本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已经被悉数抹去,所有人都不必再担心年底算总账时要面对黄芽那张可怖的阴阳脸。
墨尘从桌案上跃下的时候,侯度伸手扶了一把,为这,墨尘又与他喝了一碗。
落下酒碗来,墨尘忽然想到了一事,“哎呀,我差点忘了,侯堂主一向克己奉公,慎终如始,是从来不登黄芽的功过簿的,我这赏对你来说,不就变成无赏了吗?”墨尘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为自己的失算感到歉疚。
侯度闻言,忙躬身道:“属下这次出来,两度失手,有负五爷期望。五爷不见怪,已是卑职大幸,岂敢再贪什么赏赐?”
墨尘道:“诶,侯堂主太过自责了,这不是你的过错,是对方太过奸猾,你不小心堕入了对方的奸计之中,不能怪你。”
“卑职……”侯度满面惭色,意欲再说些什么,但墨尘没让他再说下去。
“什么都别说了。这些猴崽子的过错比你多得多,我尚且都原谅了,你这两次失利,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也别往心里去。等今晚过去,你们从前所犯下的任何错误,不管是在功过簿上的,还是不在功过簿上的,我一概都不再追究。明白了吗?所以,你以后也别再提了。”
侯度小声地应了一声“喏”。
随后,墨尘往船外望了一眼,不意一道酸风射眸,让他本能地眯了一下眼睛。他揉了揉眼睛,满目凄迷道:“起风了,我们这一叶小舟,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受住这一夜的风浪?”
“任凭风浪再大,五爷您皆可稳坐钓鱼台。”
墨尘微微一笑,转头来拍了拍侯度的肩膀,以深沉而关切的口吻轻声说道:“有你掌舵,我很放心。不过,你身上伤未痊愈,别太操劳了,有事你可以交托给玉蕊,她的能力,不让须眉,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侯度目光低垂,俯身下来,轻声回了个“是”。但直至墨尘走远,他也没有直起身来,因为适才当墨尘向船外瞥视的时候,他发现了角落里玉蕊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们俩,他不愿在这个时候与她目光相接,更不愿被她看出自己眼神里的某种不愿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