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吴希夷用焦急的目光望着祁穆飞,就像望着一坛突然见底的美酒,他的喉头才觉得滋润了些许,酒坛却莫名其妙的空了,涓滴不留,他目光中的期待与怅惘自不待言。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吴希夷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不过,听消息之前的紧张情绪还未完全消散,另一种莫可名状的激动却已接踵而至。被多种情绪所支配的吴希夷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一只手抓着祁穆飞忘记了松开,另一只手则在胸前胡乱的挥舞着,眼角还闪着不知是笑还是哭而流下的泪花。
良久,他才想起肚子里还有许多埋藏了很久的问题。
“她现在在哪?有什么受伤?什么时候回来?救她的人什么来历,有没有什么条件吗?他们准备带羽儿去哪?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把人送回来?他们想干什么……”吴希夷语无伦次地倾倒着肚里的疑问,似乎没有穷尽。
“九爷!九爷——”
杏娘按着吴希夷无处安放的手,打断了他的问题,吴希夷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连忙止问道:“我不问了,我不问了,你说,你说。”
祁穆飞略整了整衣袖,说起了昨晚发生的一件事。
话说昨晚落星墩来了五名访客,其中一名访客的身份比较特殊,因为他不是人,而是一对松江鲈鱼,一雄一雌。
它们不属于这个地方,也不属于这个季节,所以它们的出现也就不是巧合。它们像一对久历江湖的武林高手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远方优游而来,然后像水中幽灵一般一动不动地沉潜于水底,睢盱侦伺着岸上的动静。
六街的灯火清晰地映照着洋溢在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在宫亭湖的湖面上留下了比之水底更为绚烂更为多彩的画面。
然而,伏匿水底的它们对此却不屑一顾。
这并不是因为它们曾经见过比之更大的世面而瞧不起这一墟之浮华,也不是因为它们自视清高而有意蔑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而是因为它们自身视力的弱症和流水的游浊,已经让它们不太可能看清楚这个世界的面目。
尽管如此,但它们依然能感觉到水外世界浮躁的喧嚣和虚假的和睦。
好长时间,它们都不眨一下眼睛也不动一下鳃盖。流水混杂着浮尘从它们的身旁淌过,鳃盖旁的鳞片又厚又阔,随着流水微微动了一下,鳞片上疏密相间的层层年轮述说着一种由生命的长度所赋予的孤独。在那段与孤独为伴的岁月里,它们的视觉和听觉早已先于它们自身机能而退化,而他们的嗅觉却在主人的豢养和驯化之中超越了它们身体本能的极限。
此次它们远道而来,为的就是寻找一种特定的气味。
其实连它们自己都未必清楚这种味道是什么,但它们就像世上的某些人一样怀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执念穿梭在这个比执念更深比执念更宽广的婆娑世界之中。彳彳亍亍,寻寻觅觅,在没有到达它们所追寻的那个目的地之前,它们决不言弃,也决不懈怠。
终于,它们在落星墩停了下来。因为它们找到了那个气味。
不过,它们并没有因此而雀跃不已。或许,它们也有过激动,但那是好几个时辰以前的事情了,它们早就忘记了。
在过去的几个时辰里,它们一直在等待黑夜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