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盛乐知道,他刚刚把茶水端到嘴边的时候就闻出来了,里头放的并不是什么很烈性的药物,作用约等于无。
但沈徽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上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一股无法忽略的热力从他的胸腔里源源不绝地生出。
他一开口,仿佛连惯常自持温柔的声音也更多添了几分缠绵的意味:“他们自家心思狭隘,眼里看谁都是威胁,是敌人,哪儿能及得上乐弟呢?”
“你总说我的好话。”殷盛乐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外人都是怎么看我的。”
被帝后溺爱着长大的七皇子,小小年纪就逼死了宫人的七皇子,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要跟人动手的七皇子
但凡皇帝和皇后里的哪一个对他没那么多或是愧疚,或是疼惜的心思,他只怕早就成了几个皇子里最先被厌弃的那个。
“你和爹爹娘亲姐姐他们之所以会觉得我好,是因为我在你们面前的时候,都会装得很乖很乖。”
在西北的这段时间,殷盛乐总觉得自己的病更重了。
这地方除了舅舅以外,再没有谁是需要自己耐着心中的躁怒去小心对待的,尤其是那些草原人
他可以随便怎么对待他们。
因为是敌人啊。
砍下敌人的头颅以免自己受害,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店家送上了两壶热腾腾的酒水。
沈徽从殷盛乐手底下把这两壶酒给抢出来:“殿下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一点您无需自疑。”
“可我杀了好多人了。”殷盛乐的目光牢牢盯住沈徽手里的酒壶,“从前我想到那个自尽的小太监,我还会觉得害怕;但现在那些草原人的血溅在我身上,我只会觉得,很快活?——这种感觉真叫人害怕。”
“异族而已。”沈徽仔细地检查了壶里的酒水,他怀疑这家店里的酒或者茶都放了些不太好的东西,自己喝了倒是没什么,可殷盛乐的年纪还小,身上又万一喝出什么毛病来就不好了。
“哪怕同是大殷子民,只要是您的敌人,那就应该被除去。”沈徽遗憾地发现这酒里果然放了暖情之物,便将它们放得离殷盛乐远远的,“殿下心地良善,才会有此疑虑。”
“是吗?”殷盛乐趴在桌上,抬头望着沈徽。
“是。”沈徽无比坚定地回答,“若心里实在是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做。”
“没有勉强,就是我自己爱胡思乱想罢了。”
“叫殿下忧心烦扰的,可以交给我。”沈徽不禁被他湿漉漉的黑眼睛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他咬咬舌尖,道,“除去敌人,未必要用刀剑,我手不能提,体弱无力,却也是能为殿下除尽生死之敌的。”
殷盛乐晃着脚尖,弯着眉眼笑起来:“阿徽心里有我。”
沈徽一顿,偏过脑袋:“您交予我的锻钢之法,我私底下实验过了。”
他在瘦岩县烧瓷,悄悄地私卖瓷器赚钱,打点西北上下文武官员;小心翼翼地养工匠,锻钢铁,买山林
“这么好的气氛,你就想跟我谈公事?”
沈徽没接话,而是继续说下去:“这次来这边,除了送瓷器外,也是想跟一个外国来的游商搭上线,从他手里买些外头来的奴隶,外来人不懂大殷话,也没有亲朋,正适合在你先前吩咐我买下的那片山里锻钢。”
“阿徽~~”
“你先前说的盐引,我已经再想办法了。”沈徽躲避他的视线,在屋内来回走动。
殷盛乐站起来,趁着沈徽背对自己的时候悄悄取下被他放在架子上的两壶酒,打开来自己先喝了一口:“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从舅舅那里要到了。”
沈徽嗅到酒气,一回头,就见殷盛乐脸颊红红的,眼神也不太清明了,他感觉自己快要上不来气了:“”
“别说这些麻烦事了,来喝酒呀。”殷盛乐乐颠颠地把酒往沈徽跟前凑。
沈徽攥住他的手:“不”
话没说完,他就眼前一黑,男人的阴影笼罩下来,双唇相贴着,绵柔的酒液渡来,被他无意识地吞咽下去。
沈徽浑身僵直,好一会儿,他才将殷盛乐推开:“你!”
殷盛乐看似醉眼朦胧,实则只是借酒壮胆:“亲到了!!!”
他高举双手,孩子气地庆祝。
沈徽又羞又恼,胸腔里盘桓的那股子热气终于冲没了他的冷静:“殷盛乐!!!”
“诶!”殷盛乐脆声应答,扑上去抓着沈徽的肩膀,啾啾啾又是一通乱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