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萤!”
少年声音清亮,犹如清脆的珠玉碰撞。一颗心猛地一跳,双手握紧了些,姜幼萤走上前去。
不知为何,姬礼看上去格外兴奋。
他唇角秦哲晓,眉眼弯弯的,朝她招了招手。
“朕要送你一样东西。”
对方捂住她的眼睛,将床帘子一拉开,少年温热的鼻息落在耳边,“猜猜看。”
眼前一片昏黑,细光透过他手指的缝隙,她想了想。
“发簪?”
“不是。”
“玉佩?”
“也不是。”
“呃……耳环?”
其实她想问是不是镯子来着,却又怕让姬礼生气。
“朕差不多将全皇宫的耳坠子都赏给你了!”
姬礼似乎被她气笑了,她真的这么喜欢耳坠吗?唔,下次再多赏她一些好了。
少年看着她玲珑的小耳朵,打心底觉得十分可爱。
姜幼萤猜了许久,仍未猜到正点上,姬礼一松手,眼前一片通明。
待看清楚床上的东西时,她震愕地瞪圆了眼睛。
“皇、皇上……”
大红色的吉服,被人摊开在床上。衣裙上镶满了金玉珠宝,日光落下,让人分外晃眼!
姬礼有些骄傲,拉着她的手:“三日后便是大婚,阿萤快去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他抬眸,眸中含笑,眼底一片期待。
三日后大婚,十日后封后大典。姬礼说了,所有的仪式,都要风风光光地走一遍,一个流程都不能落下。
他要让她,风风光光地成为大齐的皇后,成为他的妻。
她看起来却有些兴致索然,像一只猫儿般钻到他怀里,轻声:“改日再试好不好,皇上我发了。”
姬礼一怔。
也对,她大病初愈,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精神。
“嗯。”
如此一声,她感觉心中似有一块大石落下。
姬礼柔声与她说了许多话,幼萤仍是心神不宁。
见她心不在焉,对方便换着法子地哄她开心,忽然,少年眸光一亮,同她道:“阿萤,朕记得你在采秀宫时,曾与一个叫柔臻的小宫女关系不错。朕把她调过来,给你当贴身宫女好不好?”
姜幼萤发现了,在对待某些事上,姬礼格外心细。
柔臻来了凤鸾居,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姜幼萤不舍得让她干活儿,只让她平日里跟着自己、陪自己说说话。
深宫寂索,除了柔臻,竟没有一个知心之人。
姬礼又往凤鸾居里送了许多东西,说是大婚的初礼,后面还会有许多赏赐。一件件金银珠宝流入凤鸾居,不知道看得外面多少人眼红。
姬礼却不避讳,他就是要这般,明目张胆地娶她、宠幸她。
有了皇帝的恩宠,即便是出身再低,旁人也不敢怠慢了姜幼萤。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大婚前夜。这些天,太后与贵妃时不时在皇帝耳边提起那晚之事,可每每方一开口,皇帝便皱眉,说胸口疼。
此事有关皇家颜面,太后也不敢让这件事传出去了,只好暂且搁置在一边。
不过也有一件好事,那丫头不知在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话,竟让他一下收敛了脾性,变得温顺了许多。
姬礼欢天喜地,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便要去凤鸾居找她。
他如今是一时一刻都等不及了!好想快些到大婚那日,洞房花烛,枝满月圆……
宫人们却拦着他,不让他进去。
说是老祖宗的规矩,大婚前夕,两位新人是不能碰面的。一来,新娘子这边有许多要准备打点的地方,其二,都说小别胜新婚,那便在大婚前夜将新人分离,让他们都尝一尝那分别的酸涩。
期待一点一点,逐渐高涨。
宫人动之以理,姬礼只好作罢,眼巴巴退出了凤鸾居。
回坤明宫的路上,忽然听见有人在嚼舌根。
不知是哪个宫里头的丫头,嘴碎得很。姬礼面色不虞,顿下脚步,只闻另一堵墙后传来——
“唉,也不知晓咱们娘娘与她相比究竟差在哪里。论相貌相貌不如我们娘娘,论出身,她也不过是个宫女罢了。先前还是采秀宫的三等宫女呢!也不知晓皇上喜欢她哪一点,真是乌鸦飞上枝头,一朝成了凤凰了!唉,真是可惜了咱家娘娘……”
肖德林弓着腰,站在姬礼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周围宫人更是屏息凝神。
虽说背后不能随便议论主子,但皇上突然立后,后宫内难免有些不满。如今被皇上听见了……肖德林想起来先前的徐美人与丽婕妤。
果不其然,只见皇帝眸光一睨,斜斜掠过那一堵宫墙。待宫人上前询问如何处置那两人时,姬礼言简意赅:
“宰了。”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围宫人领命,欲退下,忽然又被他一唤。
姬礼沉吟:“这件事,莫让皇后知晓了。”
小宫人一愣,登即明白过来,点头如捣蒜。
姬礼这才满意。
他大步迈开,朝着坤明宫走去。地面上落了些水珠子,一滴一滴的,像是要下雨了。
少年暗忖,下雨也好,就怕是明晚看不见月亮。
可刚走没多久,他又兀一皱眉,“肖德林。”
“奴才在!”
“罢了,”想起那日答应过阿萤的话,他攥紧了拳头,“明日朕大婚,不宜见血腥。方才那两人,杖责三十,而后发配到采秀宫罢。”
肖德林一愣神。
皇上这是……突然转性子了?
竟开始宽恕起犯了错的宫人来。
“还有,刑房中那些宫人,若是犯的事不甚严重,也一并放了罢。”
冷风撩动起少年衣摆,一滴雨珠恰恰砸下,姬礼探手,拂去衣上雨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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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天又阴了下来。
宫里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灯笼,姜幼萤坐于殿中,听着外头的鞭炮声。
再过两个时辰,她便要被人扶着上花轿,轿辇一路驶向坤明殿,在那里,她会与姬礼大婚。
“娘娘,妆画好了,娘娘换上嫁衣罢。”
睫羽轻轻一颤,少女抬起双目,菱镜之前,一双眼眸春水潋滟,正是明艳可人。
身侧绿衣忍不住赞叹,“娘娘今日真好看,一会儿见了皇上,怕是要将皇上迷倒了呢!”
“娘娘哪日不好看?”
绯裳也凑上前,与她嬉笑。
周遭立马充斥了悦耳的笑声,小姑娘们声音清脆,姜幼萤却没有半分闲适。看见她微微颦起的秀眉,一侧的柔臻抿了抿唇,上前。
“娘娘,更衣罢。”
如今她是姜幼萤的婢女,是得改口,唤她一声娘娘。
柔臻双手莹白,如同暖玉,轻轻捏着姜幼萤的发尾,那嫁衣被人先送去入香了,待用熏香过上一遭,才会再送入寝殿来。
似乎看出她有心事,柔臻抬了抬手,驱散了众人。
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暮色。
天黑得很早,外头似乎落了雨,雨珠子敲打在窗牖上,扰得人心烦意乱。
柔臻替她顺着发尾,声音轻缓,静静地流淌进姜幼萤的心底。
“娘娘有心事。”
“嗯。”
其实不光是姜幼萤,就连柔臻心底里也有些顾虑。小宫女转身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垂下眼,将阿萤的小手捏在掌心。
“其实皇上待你也好,若娘娘真是喜欢皇上,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过今夜一过,娘娘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听着柔臻的话,她忽然开始害怕。
她喜欢姬礼吗?
眼前闪过少年清澈的眸,细密的睫羽缓缓垂下,那人眸光清浅,于宽大的衣袖中,探出一只手。
手掌朝上,任由她在其掌心写道:阿萤想与皇上,一直在一起。
月光之下,最纯粹的两颗心怦怦跳动,互相交融。
可她也害怕。
太后,梁贵妃,丽婕妤,徐美人。还有……沈鹤书。
姬礼他太年轻了。
而她终是要慢慢老去的。
有朝一日君恩褪去,这皇宫就真成为一所牢笼,将她狠狠禁锢,压得她再也喘不过气来。
外头落了雨,淅淅沥沥地,撒在姜幼萤心上,将她的一颗心浇灌得湿润又朦胧。
……
柔臻说,一会儿仪式繁琐,怕她要与皇上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于是姜幼萤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一个人休息了一会儿。
这短短的小憩,她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大红色的婚房,床上贴着喜字,一对红烛摇晃,烛影摇曳于床帐上,映得男子眼中一片明灭恍惚。
他亦是穿着大红色的婚衣,乌发如墨,洋洋洒洒地垂落。于一片风声呼啸中,紧紧将她抱住。
姬礼声音中似乎带了些哭腔,他抱得很紧,生怕一个不留神儿,眼前之人就溜走了。
“阿萤,阿萤。朕好害怕,朕还以为你不要朕了。”
“阿萤,朕差点就要疯掉了。”
……
夜色如潮,汹涌而来。
姜幼萤一个寒颤,睁开双眼。
她是被冻醒来的。
眼前正是一片喜庆的大红色,往窗外看,已然大雨淋漓。今晚的雨很大,乌云密布,让她看不到月亮。
心中估摸着吉时快到了,她喝了口水,朝往唤:“柔臻,去把嫁衣从熏香那里取来罢。”
没有动静。
夜色安静如斯,屋子里空寂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和心跳声。
姜幼萤蹙了蹙眉,又扬了扬声:“柔臻?”
奇怪,她这是去哪儿了。
再唤绿衣、绯裳,都没有动静。
奇怪。一个不好的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让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又朝外唤:“柔臻——”
“嘎吱”一声,房门终于被人从外推开。进来的却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姜幼萤皱了皱眉头,看着走进来的阿檀。对方手上不知攥了什么东西,低垂着眼眸,似乎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