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辆启动。
林窕又回头看了眼。
少年的身影停在原地,眉目如画,繁华的街道,粼粼灯光,月色很美,人亦然。
一直到等看不见车影之后,江延他们才转身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路上行人不断,车如流水,汽笛声此起彼伏。
走到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江延从口袋摸出颗糖,剥开薄薄的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晚风吹过,他把糖纸卷成一小团,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宋远看了他一眼,“下午在球场的时候,何文跟你怎么说的?他应该不是那种随便骂几句就能罢休的人吧?”
下午在球场宋远他们虽然听不见,但何文那副不把江延撂倒在地他就不是人的神情,他们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至于江延跟林窕说的随便骂了几句,宋远他们压根半个字都不信。
江延已经把外套穿上,双手抄着兜,糖果滚过牙齿发出轻微的声响,“他跟我约了架。”
“这周日。”
“在附中附近的那个废旧楼。”
宋远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那你还算过去?跟他一架?”
“啊,不然呢。”红灯跳成路灯,江延抬脚跟着人群往前走,“何文这人太傲,总想着把人踩在脚底。”
江延笑了下,牙齿微微用力,把糖果嚼碎了,神情嚣张又桀骜,“可我偏偏不想如他意。”
徐一川接了话,“那到时候我们几个跟你一起过去。”
江延刚想说不要他们跟着一起掺和,但转而一想,像何文这恨不能把他踩在脚下狠狠蹂|躏的人,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叫多少人过来。
他虽然说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但傻子也知道不能一个人过去。
“行,到时候你们跟我一块过去。”江延说,“但是先不要露面,等我叫你们再出来,万一有什么事情,你们在暗处看着,也好有个照应。”
“行,那这件事你不算跟林窕说了?”宋远有些迟疑,“要是被林窕知道你背着她出去架……”
“不跟她说,这事情她不需要知道。”
江延从一开始就没算把事情跟林窕说,所以下午在她问起的时候,插科诨就给绕过去了。
“你们这两天口风也严实点,别说漏了嘴,让她知道了。”江延看着眼前的路,“免得她跟着担心。”
“得,绝对一个字都不说。”徐一川卷起衣袖,“想想还有点刺激。”
江延看了他一眼:“……”
-
等到了网咖,江延看到坐在吧台后边写作业的周铭,“你怎么还没回去?明天不用上课了?”
周铭从作业堆里抬起头,额头上一道浅浅的疤痕,“明天学校组织春游,给我们放假一天,不用上课。”
“春游啊?”江延靠着吧台,“你不参加?”
周铭摇摇头,“不参加,也没什么好玩的,没意思。”
“……”江延轻笑了声,“小屁孩。”
江延也没多说什么,做什么样的选择是小孩自己的事情,他也不会多加干涉什么。
周铭是跳级生,平常的学习压比一般正常学生要大很多,每次来网咖都带着试卷和练习册。
江延伸手拿过他刚刚写完的一张试卷。
是一张物理卷子。
周铭的字很大气,笔锋走尾都十分凌厉,一笔一勾之间都有极其明显的痕迹,整齐有致,不太像他这个年纪能写出来的字。
江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倾身从桌上拿了支铅笔,把他写错的几处圈了出来,“这几个地方再好好看看。”
说完,他把试卷合上又放回原处,抬脚往楼上走。
关澈带队出去参加比赛,三楼的房间都门锁紧闭,只有走廊亮着灯,江延开了门进去,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随后拿着睡衣进浴室快速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只穿了睡裤,颈间搭着条灰色的毛巾,黑发湿淋淋,水珠顺着身体的弧度滑落至裤腰间。
睡裤是系绳式的。
江延没系,裤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腰上,露出精瘦的人鱼线,再往上是整齐有的腹肌。
他其实挺瘦的,没有那种很夸张的肌肉线条,但该有的也是一点不落,每个地方的线条都狠漂亮,就跟拿尺子比量过一样。
搁在床头充电手机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江延边擦着头发边走过去,拿起来的时候只看到是林窕过来的,也没怎么注意,直接摁下接通键。
许是信号问题,反应了三秒才听见声音。
“我到家——啊——wǒ • cāo——你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一连串的动静。
江延看了眼屏幕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得是视频通话。
他松开擦头发的毛巾,倚靠着床头坐在床上,看着视频另一边的黑屏,低笑一声,“我怎么没穿衣服了。”
手机刚刚估计掉在地上了,这会被捡了起来,画面里是小碎花天花板,看不见林窕的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你刚刚不就是没穿衣服?”
林窕简直不敢回想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少年裸|露的胸膛在眼前一闪而过,白皙精致的锁骨,缓缓划过脖颈的水珠,还有不小心露出的一个点。
“……”
林窕头一回那么痛恨自己的视。
就一眨眼的瞬间,怎么会看得那么清楚。
与此同时,她也很痛恨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
也就看了一眼,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视频里的画面没有动,像是卡住了,但实则不然,只是林窕一直没敢拿起手机,生怕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江延盯着画面里的小碎花看了会,伸手捞过旁边的短袖T恤套在身上,黑发上的水珠瞬间打湿了衣领。
他起身往沙发走去,拖鞋踩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蹲在床沿边上的林窕听到动静,偏头看了眼掉在床上的手机,只看到一闪而过的衣角。
江延正好在沙发坐下,重新举起还在视频中的手机,在画面里露出轮廓精致的大半张脸,两鬓的碎发软塌塌的贴着脸颊。
林窕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拿过手机,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你不算把头发吹一下吗?”
“不吹了。”江延抬手抓了抓,带出几点水珠在空中划过,“也不长,毛巾擦擦,很快就会干了。”
林窕不可置否,手指无意识的卷着发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尾湿红,“那我先去洗澡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去吧。”江延没多说什么,“晚安。”
“好哦。”林窕侧身从地板上站起来,笑了笑,“明天见,男朋友。”
他跟着笑了声,“明天见。”
视频断了。
江延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起身去了楼下。
最近冬去春来,网咖的生意比之前还要好。
到这个点,依然很吵,但好在网咖严令禁止抽烟,大厅没有其他黑网咖那种烟雾缭绕的场景。
江延走到吧台,看到周铭枕着胳膊趴在那里睡着了,他轻敲了敲桌面,把人叫醒了,“走吧,送你回去。”
周铭揉了揉眼角,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收拾东西,“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江延没作声,等他拎着书包站起来,抬手叫了其他网管过来,“看着点,我出去一趟。”
“得嘞。”
江延穿着白色的T恤和灰色的棉质长裤,露出一截白皙精瘦的胳膊,右手手腕上绕着几圈黑色的绳子,银质的硬币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站直了身体,看着周铭,眉目冷清,“别废话,走吧。”
周铭拧不过他,默默跟在他身后出了网咖。
万籁寂静的夜空,星光璀璨。
江延瞥了眼走在身侧的人影,低声说,“妹妹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提及周玥,周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梁律师找的医生很好,阿玥她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了。”
“嗯。”
江延没再多问。
一路无言,等到了巷子口,他停下脚步,路边的街灯明亮而热烈,“自己进去吧,我不送了。”
“谢谢江延哥。”周铭背着书包,身形挺直瘦弱,“我回去了。”
江延勾了勾唇,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下,“去吧。”
少年转身往巷子里走,一路都有光。
-
送完周铭回来的路上,江延在路口附近看到有卖炒板栗的,停下脚步买了一包板栗。
夜已深,周围没多少人,板很快称了一斤板栗包好递给他,“十五块。”
江延接过来,摸出手机对着摊铺上的支付宝二维码扫了一下,手指点了几下屏幕,“转过去了。”
“好嘞。”
他拎着包好的板栗过了马路。
不远处的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车停在暗处,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熟悉的车牌号。
江延停下脚步的同时,保时捷的车门跟着从里被推开,穿着制旗袍的于风烟从车里走了下来。
于风烟的眉眼生得极好。
眉蹙春山,眼颦秋水。
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
江延的眉眼像了她两分,尤其是一双琥珀琉璃般的眼眸,更是如同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除了样貌的这两分相像之外,在江延身上再也找不出多一分和她相像的地方。
“阿延。”于风烟站在车旁,眉眼柔软。
江延眼皮一跳,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情绪,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妈。”
往下便没有一言一语可以说,母子两走到这个份上,于风烟占了一大半的责任。
可能于风烟自己也意识到什么,总是想做些什么去弥补,但往往都是不尽如人意。
她不了解江延,也不知道江延忌讳的点在什么地方。
明明两个人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可到头来还比不上路上随便碰到的陌生人。
于风烟无可奈何,但与此同时,她也无法割舍下这份情。
“下个月是你父亲的生日。”于风烟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和我一起过去给他送个礼物行吗?”
江延松开紧攥的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于风烟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买的什么?我可以吃一点吗?”
“随便买的板栗。”
江延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摸出两颗开裂的板栗,剥开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饱满的果实。
他剥了两粒,递给于风烟一粒。
于风烟受宠若惊,伸手接了过来,咬了一小口,唇角弯了弯,“很好吃。”
江延把余下的一粒整个丢进嘴里,随便嚼嚼咽下去,搓了搓指腹间残留的痕迹,淡声说:“像这样的路边摊,你应该很多年没吃了吧?”
于风烟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确实,对于江家这样的家庭来说,像这路边摊是上不了台面,也根本不会碰的。
夸张点来说,江家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由专业的营养师精心配制的,所用的食材也都是从专门产地进口。
江延看了眼她刚刚只咬了一小口的板栗,没什么意思的笑了下,“可我每天吃的都是这些。”
“这些你们连看都不看一眼的路边摊,就是我一日三餐所吃的东西。”江延说,“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资格陪你去给他庆生?”
“阿延,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江延心里一片平静,“从始至终,我和江家那些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阿延……”
“妈。”江延看着她,“以后别来找我了,不管你们说多少遍,我都不会回江家的。”
于风烟眼睛一红,“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不该带你离开你爸爸?”
江延没说话。
“如果是这样,我已经和你爸爸道过歉了,他也原谅我了不是吗?你就不能原谅妈妈吗?”于风烟握住他的胳膊,声音哽咽,“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江延抬手挥开她的手,“别说什么是为了我好,如果您真的为了我好,当初就不该带我走。”
“阿延……”
“我爸爸——”江延想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没继续说下去,“在我这里有些事情就是不值得被原谅,跟大不大度没关系,各人有各人的底线。”
“如果你跟他当初有一个人能考虑到我爸爸的感受,他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离世。”江延抿了下唇角,“他的死,你们都有责任。”
闻言,于风烟像是受到什么击一般,伸手扶住车门才堪堪站稳,“我……是我们对不起他。”
江延抬眸,望着眼前的璀璨星空。
他不知道哪颗星会是方海的化身,只知道方海肯定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陪伴他。
“不是每个对不起,都能换来一个没关系。”江延轻声说。
-
于风烟走了。
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江延已经习惯,心里也没什么好介怀的。
他站在原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只咬了一小口的板栗,抬眸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子,随手把刚捡起的板栗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抬脚往巷子里走。
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东西掉了就是掉了,就算是擦干净了也没有刚开始的好吃。
而有些人和事见不到也回不去了。
人只能往前看,前方的路才是要走的路。
-
很快就到了周日,江延整个一上午都在睡觉,到了下午三四点才醒。
关澈直到他跟何文约架的事情,比赛一结束,连颁奖典礼都没参加,直接从湖城飞了回来。
江延一开始没想让他跟着,关澈没答应。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因为我而起,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关澈说,“等我明天比赛结束,我就回来。”
江延也没拦着,虚假地说了声,“比赛加油。”
“滚吧你。”
到了周日,关澈果然早早地结束比赛,赶了回来,他到网咖的时候,江延也才刚起床。
胡杭杭给他点了外卖,四个人坐在小客厅。
他进去的时候,江延才刚刚吃第一口,看到他,也没什么反应。
关澈把行李箱往角落一放,“我可是从千里之外奔赴回来,帮你撑场子的,你就这么个反应?”
江延没看他,挑出碗里的香菜碎,“我觉得你说得对。”
“嗯?”
“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因为你而起。”江延停下筷子,“怎么着也该你自己去解决的,说到底,你还要感谢我。”
“……”
胡杭杭噗嗤笑了声,从冰箱里摸了盒酸奶,“不过,说实话,延哥你到底知不道何文会带多少人过来?”
“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少。”江延抽了张纸巾擦嘴,“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你的不算跟窕妹说一声吗?”胡杭杭未雨绸缪,“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要是磕着碰着了,你怎么跟窕妹解释啊?”
江延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机车夹克套在身上,又从旁边抽屉里摸了两颗揣在口袋里,活络了下手指,淡声说,“不跟她说。”
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更何况,和人约架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就很幼稚,江延是绝对不可能和林窕提起这件事情的。
校霸也是会有一点偶像包袱的。
“那走吧。”
五个人各自拿上自己的东西,风风火火的出了门,走到巷子口,胡杭杭停下来买烟。
路边缓缓停下一辆出租车,从里下来两个人。
一伙人都背对着路口,没注意到。
江延剥开颗薄荷糖丢进嘴里,“等到了地方,我和关澈先进去,你们几个找地方藏好,先别露面。”
“行,知道了。”
胡杭杭买完烟,一转身就看到正朝这边走来的林窕和孟昕,猛地喊了声,“延哥!”
江延被他吓了一跳,“有病?”
“不是不是。”胡杭杭指着他身后,“你女朋友来了……”
“都几岁了,还玩狼来了?”江延压根不信,回头随意瞥了眼,“……”
操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翻了翻大纲!快完结了!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