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娘还在回想小美跟谁学的,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甜儿说完就跑的动静让杜春分回过神,扬起瓜就砸。
“砸吧。”甜儿躲到平平身后。
杜春分的手僵在半空中。
张连芳好笑:“以前听人说,熊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还当夸张。今儿算见识到了。”
甜儿露出个小脑袋:“我才不是熊孩子。”
杜春分:“你是皮孩子。有意见吗?”
亲娘开口,那必须没意见啊。
张连芳问杜春分:“小邵还会跳舞?”
杜春分:“不会。”
张连芳诧异,“你会?”她跟谁学的,她怎么从没听说过。
“小美说的武是练武。”
小美不明白:“不是练武吗?”
杜春分:“你张姨说的是跳舞。”打算举例说明,到嘴边忽然想到她们没看过跳舞的电影,部队也没文工团,她们也从未听说过,“大姐会吗?”
张连芳摇了摇头。
杜春分想想:“比划一下呢?”
“比划什么?”
邵耀宗骑着车子进来,到杜春分跟前猛然停下,吓了她一跳。
杜春分作势糊他一脸瓜。
傻瓜爹不敢皮,赶紧下来把车子支到一旁。
四个孩子乐得哈哈大笑。
邵耀宗虚点点她们,就问杜春分:“又要跟谁比划?”
“跟你!”杜春分没好气道。
邵耀宗明白他误会了,就找张大姐。
四个小孩都在对面压水井边站着,张大姐于是直接指她们的腿,“你看,是不是一个比一个直?”
邵耀宗打量一番闺女,将将七岁就能看出亭亭玉立,“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张大姐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无奈地直说:“小邵,腿这么直最适合跳舞。我以前一个战友说,像小美这种腿型,一百个难出一个。这就是——”压低声音,“用以前的行话说,祖师爷赏饭吃。”
甜儿、平平和安安不由自主地勾头打量小美的腿。
小美向来大胆,也被姐姐们看稀有动物的眼神看得很不好意思,蹲下抱住腿:“不给看!”
张大姐乐了:“我们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也不给看。”小美说出来,脸蛋微红,怕长辈们又调侃她,虚张声势吓唬他们,“再看给钱。”
杜春分不禁皱眉:“小美——”
张大姐拉住她的手,“听小美这一说,春分,我有个主意。”
杜春分一时之间没听懂她想表达什么。
张大姐:“你不是担心十年后她们高中毕业,不是进厂就得下乡吗。现在虽然闹得大,可文工团没停。小邵是军人,文工团招人肯定先紧着军人子女。我觉得可以让她们都去试试。”
“她们四个?”杜春分问。
张大姐点头:“甜儿、平平和安安的腿虽然没小美直,说不定也符合文工团的标准。”
“可是她们啥也不会,招进去能干啥?”
张大姐:“你想想现在的情况,她们不会,别人家的孩子就算有那个条件也不敢学。大家都一样,你们还教她们练武,光这一点就比其他孩子强。”
杜春分不懂,不禁看邵耀宗。
邵耀宗实话实说:“去文工团确实比下乡进...厂好。”
张大姐回想一下,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她们四个到了文工团,小美勤学苦练,一定能进总/政歌舞团。甜儿和平平、安安都不笨,进不去也能在文工团如鱼得水。”
这些杜春分都不知道,只能让邵耀宗拿主意。
邵耀宗:“文工团确实会往上推荐。听说以前还能出国留学。”
“出国留学?”甜儿不禁问。
邵耀宗连忙说:“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甜儿捂住小嘴巴问:“不可以说?”
邵耀宗:“说了别人会以为咱家有海外关系,然后斗咱们。”
杜春分点头,严肃道:“跟谁都不能说。”
四个小孩一起摇头,不说,不说。
张连芳看着俩俩一样,很是可爱,赏心悦目,“她们几个有优势,还这么漂亮,就算悟性不如别的孩子,文工团也要。都跟花一样儿,可以充充门面。”
建国前世道乱,学费贵,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几乎都上不起学。
那时候想学手艺也难。
在那个环境下长大的杜春分觉得有一技之长就很不错了。
时代不同,有其他选择,杜春分希望孩子考大学,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油烟熏不着。
可这个社会又乱了,能好好活着已是万幸,杜春分不甘心,也不得不屈服。
现在又听到还是别的选择,杜春分的心又动了,眼神催邵耀宗赶紧表态。
邵耀宗拉个小板凳坐下:“张大姐说她们有优势?”
“你和春分教她们练武。练武也得拉筋下腰什么的吧?”
杜春分:“有拉筋,没敢让她们下腰。力气太小,怕她们把腰弄断了。”
“过两年学也不耽误。听说就算去学校,也是学这些基本功。那些跳的动作,没有基本功支撑,学会了也是瞎跳。”
杜春分不禁看邵耀宗:“这不就跟咱们教她们练武一个道理?”
邵耀宗点头:“差不多,都得先把基础打牢。不过我觉得还是得问问她们。”
杜春分忍不住说:“她们知道啥。”
甜儿捂住嘴巴小声说:“我知道出国留学啊。”
杜春分噎了一下,想揍她。
邵耀宗赶在她起身前道:“甜儿,你娘不是嫌弃你们。你们还小,确实什么都不懂。爹跟你们说简单点,以后天天跟爹或者娘练武,风雨无阻,等你们像郭凯旋那么大,不想去农村,也不想去工厂,就可以去文工团。
“文工团的工作就是每天练练舞,学习一下,招数,然后还有工资。有机会的话还能跟大人物出国表演,还可以出国学习。”
小美好奇地问:“表演武功吗?”
“差不多吧。”
小美的眸子一亮,正想说好,想到还有姐姐们,扭头找她们。
平平担忧地问:“爹,我们也可以学吗?”
邵耀宗:“爹刚刚说的是你们,不是指小美。再说了,你们玩,让她一个人学,她学的进去才怪。”
小美的小脸埋到腿上憨笑。
甜儿开口说:“我们一起学吧。爹,从明天开始吗?”
邵耀宗:“明天得回家,后天开始。”说完看杜春分,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
杜春分想想:“没了。先这样。不好好学再收拾她们。”
小美气得一下站起来:“天天想打我们?我们才不给你机会让你打。”说完躲到安安...身后。
张连芳乐不可支,一扭脸看到门口出现一群人,楞了一下,看到最边上的那个,不禁起身:“二壮来了。亲家也来了。快进来。”
杜春分和邵耀宗也起来招呼。
四个小孩退到压水井边让开中间的路。
张连芳把她的板凳给村长:“屋里热,院里凉快。”
李家院中有两棵柿子树,枝繁叶茂,哪怕快中午了,依然有很多阴凉地。
虽然已经成了干亲家,可村长还是觉得跟李庆德和张连芳夫妇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是土老帽,人家是文化人。
农村人到了城里,即便村长也不免有点拘束,“院里就挺好,你也坐。”
杜春分把她的小马扎给张连芳,又去堂屋搬几个。
邵耀宗把厨房的凳子和偏房的椅子搬出来。
杜二壮想帮忙。
邵耀宗:“以后再干。这些以后都是你的活。”
村长不由得看邵耀宗。
张连芳紧张,这话说的好像把二壮过继给她。
村长笑道:“对。二壮,以后可别跟在家一样,眼珠子活泛点。”
杜春分不禁轻笑一声。
村长头皮发麻。
杜春分:“二壮一周休一天,到家还不让他休息,你想累死他?”
张连芳忙扯一下杜春分的衣服。
村长可不敢跟她顶嘴,点头受教:“说得对。”
二壮张张嘴,杜春分一瞪眼,吓得低下头。
院里顿时安静下来。
张连芳为了缓和气氛,道:“大哥,嫂子没来?”
杜春分不由地打量陪村长来的一群人,有二壮的大伯伯娘,叔叔婶婶,两个姑姑姑父,还有哥哥嫂嫂,唯独没有那个娘。
村长道:“大壮的孩子小,家里还有一头猪,还有鸡,得在家看着。”
杜春分很想嗤之以鼻。
小河村离城这么近,真想来喂好牲口再来也不迟。再说了,张连芳准备了两桌,一桌能坐十几个人,孩子带来也坐得下。
大壮的妻子忍不住说:“爹,这里又没外人,您说实话又能咋了。”
二壮的小姑昨儿得知平时闷不吭声,比大姑娘还秀气的侄子认一对干爹干妈,俩人都有体面的工作。他小姑高兴的都没睡着,直呼老杜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由于太不可思议,今儿到了娘家就跟大侄子和侄媳妇聊,这么好的事咋就轮到二壮那小子头上。以至于没发现她嫂子很反常。
侄媳妇一说,小姑仔细想想,二嫂见到她笑的很勉强。
这一路上姑嫂几人也在聊李庆德和张连芳,所以愣是没发现她没来。
小姑是个直率爽利的人,想道什么说什么:“大壮媳妇,咋回事?”
在农村相亲和定亲前没有通知亲戚的规矩。
定亲那天会邀请叔叔伯伯婶婶大娘过去帮忙,顺便认认亲。可杜春分来的太快,表妹的事又太急,村长只来得及告诉他兄弟。以至于不光小姑,大姑也不知道。
村长要面子,怕亲家说嘴,平时对儿媳妇很宽厚。
大壮媳妇怕婆婆,婆婆不在,就装没看见公爹的眼色,快速把“娶表妹”的事告诉两位姑姑。
小...姑没等侄媳妇说到婚事被杜春分搅黄了,就开始喷村长。
大姑厚道老实要面子,使劲扯一下妹妹——再生气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骂。
张连芳看过骂架的,从没见过指着亲哥骂的,一时之间吓傻了。这个小姑子怎么比春分还厉害?农村女人都这么厉害吗?
小姑见状,顿时不好意思:“亲家大姐,不是冲你,您别往心里去。”
张连芳呆呆地说:“我知道你也是为二壮好。”
小姑又抓到机会,故意说:“您知道就好。幸亏二壮有你这个干娘。指望我这哥,我可怜的侄子~~命咋这么苦啊~~~”抓着二壮的胳膊就嚎。
杜春分一见她准备把唱念做打来个遍,不禁说:“行了!”
小姑倏然住口。
杜春分:“你哥也是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和我丈夫跟他说,这事不行,他第二天就去跟二壮他姨说了。那边这几天估计在想折。你真心疼二壮,这几天得空就去二壮家看着点。有你在,我估计他们咋来的咋回去。”
大姑不禁问:“还没死心?”
小姑道:“咱家二壮长得好,有本事,十里八村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孩子。他们那一家啥人?一窝无赖,能死心才怪。”
二壮被他姑夸的脸微红,忍不住找他师傅求救。
杜春分冲二壮招招手:“过来,我有事问你。”
二壮跟个兔子似的一下跑过去。
杜春分想笑:“张大姐,这以后咋称呼你?”
张连芳只顾高兴,把这事忘得彻底。
村长:“该咋叫咋叫。”
杜春分:“二壮叫大哥大姐习惯了,突然改口可能张不开口。”
张连芳善解人意,闻言就说:“还跟以前一样。二壮心里有我们就行了。再说了,爹娘叫的亲热,恨不得气死爹娘的孩子多着呢。”
二壮的两个姑姑不禁点头赞同。
这让二壮松了口气。
二十四岁的大小伙子,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突然管大哥叫干爹,他是真叫不出来。虽然按年龄算俩人都能当他爹他娘。
张连芳见他也没意见,道:“那就这么着吧。我跟饭店那边说十二点,还有近一个小时,吃点瓜垫垫?”不容村长一家人拒绝,就拿刀切瓜。
李庆德回来就看到一群人在柿子树下吃瓜。
大西瓜比较甜。
以前家里只有张连芳和李庆德,张连芳想买大瓜都不舍得买。西瓜涨肚,一天吃不完,两天就馊了。
杜春分一家过来,张连芳这几天买的瓜是一个比一个大。
二壮的小姑本来直呼瓜甜,一看老公安回来,顺便变得斯斯文文。
他们拘着不舒服,李庆德看着也难受,吃了西瓜就请一群人去饭店。
杜春分这才注意到村长做事很周到。
烟酒糖村长没门路弄不到,带着儿子认亲也不能空手来,就带一小篮鸭蛋,一小篮鸡蛋和两只母鸡。
杜春分起先没看到,估计最后进门的大壮和他媳妇拎着的。进来之后又随手放在了压水井边。
李庆德也没发现,众人起身,院里空了,他看到东西忍不住说:“不是说好了?家里什么都不缺。”
村长笑呵呵道:“这都是自家养的。放屋里去吧,别晒熟了。”
第一次登门,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张连芳拎起来就说:“赶明儿做给二壮吃。”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肯定是客套。
他俩无儿无女,管他们叫爹娘的只有二壮一个,二壮的叔伯姑姑听着羡慕。趁着李庆德和张连芳把东西往屋里送的时候,小声叮嘱二壮,人家两口子人好善良,可得好好孝顺人家。
二壮还没适应这个新身份,说不出孝顺的话,嘿嘿笑道:“知道。”
张连芳没打算认一群儿女,认亲这种事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所以中午的饭菜准备的赶上城里人办酒席了。
鸡鱼肉蛋一个不少。
馒头米饭样样不缺。
虽然很多是溢价商品,价格很高,两桌酒席花了很大一笔钱,但她和李庆德高兴。二壮的家人吃的也高兴。这场“认亲”皆大欢喜。
按照老规矩不可能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