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帆一向性格温和,对工作也相当上心,路衡谦昨日答应宋澄时,也没想过孟南帆或许会有不满的可能性。也不知为何,他这两日说话都不自觉地格外谨慎,像是忽然间不懂得,该如何与身边这许多年的好友相处了。
似乎从前是孟南帆说话更多一些。这次醒来,对方实在寡言了不少。
薛枞只得又答了句好,想着要怎么才能不被戳穿。
思来想去,也只得安慰自己:论常理,应当不会有人想到,这具躯壳里早已不是孟南帆。至多觉得病后性格沉闷一些,否则也太过离奇了。
双腿有了知觉,薛枞今天也不愿再坐轮椅,便试着用客房备好的拐杖支撑身体,晃悠着站起来了些许,还算不上太稳。
穿着拖鞋的一只脚踩在地上,有些不适地顿了顿,却忽然没法控制力度似的,平稳的地面仿佛猛然间被硬塞了棉花,让他的另一条腿也无处着力。
摇摇晃晃,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
他来不及想更多,只听到几声碰撞,便无所凭依地摔倒下去。
手肘再一次撞在地上,有些疼,可他竟然觉得开心。
十三年了,双腿触到地面的感觉,是这样的。
门外的人循声而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个场景。
趴在地上的人,整个身体都呈一种古怪的角度扭曲着,逆光的侧脸却露出一个笑来,抬起头时,眼尾弯弯的棕色眼眸里,笑意还来不及褪去,便蓦地对上了他。
人人都知道孟南帆爱笑,他的人缘总是出乎意料地好,或许便与此脱不开关系。宋澄从前与他打交道时,也没见他板起脸过,可今天,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摔到地上也是这么值得开心的事?
不过宋澄也懒得多想,只是出于礼貌,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拉他起来。又碍于礼貌,不再直视他的眼睛毕竟,这匍匐在地的模样,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多少有些丢脸。
因而他也错过了薛枞眼里的骇然。
那只伸到薛枞眼前的手,指骨修长,指尖也修剪得圆润干净,像是属于钢琴家的手。
他的视线顺着这只保养得过分漂亮的手,滑向他昂贵的腕表,微微卷起的衬衫袖口,浑身竟止不住地战栗起来,幸而这颤抖十分微弱,还不至让眼前的人察觉。
表盘里滴答滴答的响声,像是要将他裹缚起来,把心脏一点一点地拉扯,绞紧。
薛枞怎么也料想不到,孟南帆委托的这位宋律师,竟然是宋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