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喻怀还未回过神来,那柄剑就猛地抬起,擦着他的耳朵划向他的头皮。
几绺长发顺着他的肩头划落在地上。
他双膝一软,狼狈的跪跌在地上,不受控制的液体濡湿了他下身的华服。
被削去头发的那块头皮,传来一股刺痛。
鲜红的血低落在他掌心。
不多。却足矣让他瞬间失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在场的众人。
最靠近方喻怀的丫鬟死死咬着牙齿,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埋在地下才好安心。
四周的宾客纷纷静默,紧张的屏息,不约而同的垂首作辑,“见过荣亲王。”
沈若华瞪圆了双眼,诧异的看着霍孤,又瞥了瞥蒹葭。
蒹葭察觉到她的目光,稍稍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缓缓摇了摇,示意她也不知霍孤为何在此。
沈若华舌尖抵了抵上颚,长睫半敛没有说话,抑制住内心的欣喜,咳嗽了一声。
沈正平双腿轻颤,壮着胆子走了过去:“王、王爷莅临,怎么也不遣人通报一声……”
他扭头瞪了一眼沈若华,转头便谄媚的笑道:“让王爷您看笑话了。不如草民领王爷到前院歇息,您看如何?”
霍孤方才顺手从齐言手中抽出的佩剑,还在往下滴着血。
他面无表情的将佩剑插回剑鞘中,还给齐言,沉声道:“你这双眼睛,若再要本王看见什么不该有的,便别要了。”
沈正平笑容一僵,脑子瞬间清醒了,“是是是,草民遵命!”
站在石桥上的沈宜香暗暗咬牙,将手里的绢帕揪的不成模样。
她本以为此次沈若华必败无疑,却没想到居然又让霍孤救下了她一回!
沈宜香越想越恼火,如果任凭霍孤包庇沈若华,让她逃过一劫,那等杨氏和她缓过气儿来,自己就再别想在沈家安分待下去了。她方才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必须让沈若华彻底倒台。
她捏了捏拳替自己打气,继而埋头冲出人群,嘭的一声跪在霍孤身前,“请王爷一定要替长姐澄清清白!”
沈宜香挤出几滴眼泪,装模作样的抹了抹,“长姐她素日里温婉恬静,香儿不相信长姐居然会做出坑害二婶的事儿来,更不信她和表哥会私下来往。香儿斗胆,请王爷替香儿的长姐,验明清白吧!”
“三姐怎能改口如此之快,方才不是还指明了长姐和表哥有私,现下居然就不信了。”沈攸宁撇了撇嘴嘀咕道,她声音不小,传的后花园中宾客皆能耳闻,目光异样的看着沈宜香。
沈宜香暗骂沈攸宁多管闲事,不慌不忙的解释:“我确实看见过,长姐和表哥来往密切,可我更相信长姐不会骗人,既然长姐说了,和表哥毫无关系,我就相信长姐。”
“虽、虽说方才我们赶来时,看见了表哥和长姐站在一起。我也无法解释,为何长姐会在这样月黑风高的时候出现在后花园,可是我和长姐多年姐妹,我相信长姐定是清白的!”
沈宜香欲要去拽霍孤的衣角,却被他冷厉的眼神看了回去,咽着口水磕磕巴巴的吐出一句:“请、请王爷替长姐做主!”
霍孤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语调阴沉:“你倒是与你姐姐‘姊妹情深’”
沈正平被霍孤的目光和语气弄的头皮发麻,就连他也看出了霍孤想要保沈若华,偏偏沈宜香这个不长脑子的东西,说话阴阳怪气。
表面上是要霍孤给沈若华做主,实际上却三两句话不离私情,摆明了是不想平息此事。
他可不想自己的沈府被霍孤掀了。
沈正平翻身踢上沈宜香的肩头,低喝道:“此地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退下!”
沈宜香挨了一脚也不泄气,泪眼婆娑的对沈正平道:“难道爹爹不想证明长姐的清白吗?”
“我!”
“老爷!老爷!”
沈正平话音被人打断,不悦的止语看向跑来的小厮,喝道:“手忙脚乱的做什么!没看见王爷在此吗!”
小厮嘭的跪在青砖地上,喘息着说道:“小的不敢冲撞王爷。只是老爷,二太太她……她小产了!”
沈正元拨开人群,大步走上前:“你说她真的有孕了!”
“太太今儿早被大夫诊出有孕,本想在晚宴上给二老爷一个惊喜,谁知道、谁知道……”方嬷嬷哭咧咧的开口。
她都这样说,沈正元便信了,毕竟在他看来,方嬷嬷是他和杨氏的人,没必要替金氏哄骗他。
何况在金氏回府后,他的确有一两次与她恩爱过,是为了避免她生疑心。
没想到金氏这么多年无所出,居然偏偏在此时有了身孕。
沈正元虽不喜金氏,可他盼一个男孩盼了多久,居然又不清不白的没了!
沈正元头重脚轻,顿时忘了与杨氏的结盟,冷冷道:“大嫂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沈若华拦在杨氏身前,不慌不忙的对上沈正元,“她是自己故意摔倒,将腹中孩子摔掉的,与我有何干系。”
“大小姐说这话!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人后传来一声虚弱的低吼。
只见金氏身上盖着一张锦被,坐在四轮车上,被暖琴推了过来。
她边上站着一位老者,大约是替她调理身子的大夫。
她脸上满是红痕,是哭过以后留下的印记,身形单薄如白纸,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方嬷嬷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往金氏跑去,跪在她四轮车边上哭道:“太太怎么出来了。您的身子吹不得风啊……”
金氏一脸悲痛和怨恨,拉着方嬷嬷的手看着沈若华,“我若不来!我这孩子就不明不白的去了!我和二老爷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被大小姐如此轻易的推没了!大小姐,妾身平日待你不薄,也说了会替你隐瞒真相,你为何……为何要痛下杀手!”
“隐瞒?”沈攸宁眨了眨眼,下意识的重复。
金氏立即道:“当初大小姐跪着求妾身,替你和表少爷隐瞒你二人私会之事。你是我从小看大的,我与你母亲姐妹情深,我自然帮你瞒了。可是……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要置我于死地!”
方喻怀跪坐在原处,他现在身上狼狈极了,但现如今的情状,明显对沈若华十分不利。
由霍孤带来的恐惧渐渐被怨恨占领,他趔趄的起身,离了霍孤远些,才脱口问道:“沈若华!你到底背着我做了什么!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恶毒之人!我看错你了!”
霍孤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若非看见了沈若华示意他冷静的目光,他许是早就动手杀了这混账东西。
金氏坐在四轮车上,眸中的怨恨丝毫不加掩饰,看向杨氏:“大嫂你可还记得,我之前频频出现幻觉一事!”
杨氏喉头动了动,紧张的抿起薄唇,哑声问:“你此话何意?”
“我半月前一晚,无意间出院散步,在行至后花园时,看见沈若华和表少爷在假山里不知在做些什么!她当时跪在我身前,求我不要把此事说出去。我一时心软,便再没有提过。”
金氏索性不必在大众之前掩饰自己对杨氏母女的怨恨,觉得畅快极了,“可是自那一日起,我就常常觉得身子不适,眼前经常出现幻觉。我请了大夫,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丝毫没有怀疑她!”
“可是我方才小产,大夫说……说我体内残余许多丹砂,摄入的日子足足有半月之久!我频频出现幻觉,身子不适,都是因为丹砂所致,只肖再吃一阵子,我便会不治而死。沈若华,你小小年纪,你如此狠心!”
“还有大嫂!”金氏冷眼扫向杨氏,咄咄逼人的问:“大嫂那一日请太医替我救治,大夫说那个时候,我体内的丹砂应该可以查探出来,为何大嫂不告诉我?”
杨氏气的满脸通红,“你胡扯!当时你身子分明就是好好的!”
“大嫂请章太医替我诊治。章太医曾帮过沈若华,他为何隐瞒真相!一定是你包庇她!”金氏指着她二人,语气激动:“你们母女俩,狼狈为奸,你们不得好死!”
杨老夫人眼前冒着白光,跌倒在杨太师怀中。
杨太师亦是一脸的愤怒和后悔,没想到这么多年,居然养出一头白眼狼!
相比之几人的愤慨和担忧,沈若华依旧十分淡定的看着金氏。
她心平气和的开口:“不知哪位大人,能传个信到太医府上,请几位太医前来替二婶断脉?”
霍孤知晓由他去请,必定难以服众。
他目光扫了几个过去,便有人主动站出。
“为保公正,二叔不如请几个大夫过来一起诊断。”
沈若华不慌不忙的说。
沈正元愣了须臾,便立即让贴身的小厮去市井上请人。
沈若华如此行径,也叫园中的宾客疑惑侧目。
若说她清白吧,那坐四轮车的妇人刚刚小产,义愤填膺实在不似装的;可若是说她不清白,她这样光明磊落的让人去请大夫,也难让人以为她做了这伤天害理的事。
除却几个感性些的,认定沈若华在装模作样,旁的宾客大都是观望,看热闹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