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他忽然在角落处看到一个僧人。
那人面容清秀,穿着一身朴素简单的粗布衫。许是洗了很多次,衣裳的颜色有些淡了,尤其是那衣袖处,已是一大片的灰白。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垂着眉目,无视周遭的喧闹。
却莫名地吸引了柳奚的目光。
他顿足,转过头。
似乎某种感应,那人竟也抬头,朝柳奚望来。四目相触的一瞬,二人皆是一愣。
“阿吴?”
“兄……皇上。”
那人面色微滞,站起身。柳奚亦是蹙眉,迈动步子朝他走去。
柳奚的面色极白,仿佛一片雪,要融化与着皑皑天地间。
他与柳吴身前停下。
“你……”
他本欲发问“你怎么在这里”,余光却瞥见柳吴手中的佛珠串子。母亲过世那年,对方吵着要出家,如今一看……
柳奚无奈一笑。
兄弟相逢,却是相顾无言。对方面色清平如水,朝他恭敬一揖,而后一拂衣袖,转身离去了。
衣衫清瘦,衣袖发旧。
那身骨却是挺挺如雪上松。
柳家家训向来十分严苛,却教导出了三位柳家的好儿郎。
长子柳裕,温润如玉,文质彬彬,皎皎似天上月。
次子柳奚,才情绝艳,清逸出尘,皑皑若雾间雪。
幼子柳吴,天资聪颖,性情洒脱,泠泠如池中珠。
却是一个英年早逝,一个看破红尘。
另一个……
为情字痴嗔。
明明是在往前走,柳吴却在一处拐角悄然停下。他站在墙后面,只露出一双眼,静静地看那个被自己称了十余年“兄长”的男子缓缓上轿。
一袭龙袍,竟被他穿出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自幼时,二哥便被所有人夸赞,说他以后定能独当一面,成为栋梁之才。
柳吴垂下眼,忽然一声叹息。
他方才为兄长算了一卦。
明明是自幼被人夸赞的柳家二公子,却为一情字,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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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新春不到半个月的时,宫中居然大动干戈,开始为皇后修建宫殿。
本以为皇帝去灵山寺是为废后一事,却未想到是为了选风水宝地……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不少人急忙阻拦,但都被柳奚驳了回去。
新帝对皇后的所有事,都固执得可怕。
楚太后知道拦不住他,便由着他去了。
新春前三天,乃是灵山寺所算的良辰吉日,皇帝命人开始建造宫殿。原本欲叛离明微微的人又如墙头草般贴了过来,忙不迭地给她献殷勤。
长安在一旁看着,直哼冷气儿。
对于建造宫殿一事,明微微却不是很上心。
于她而言,自己在宫里头活了十六年,这皇宫的哪一处地方她没有去过?况且,她更是在采澜宫居住这么久了,对这里产生了依赖般的感情。一时间让她搬走,她还真舍不得。
在知晓自己的身世之前,她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住在公主府。
不光是周围的宫女太监,就连柳奚与楚太后之前选进来的那些妃子亦是朝她献殷勤。其中良美人最为勤快,一天能来上三四趟。
每每这时,明微微总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以身子不适为由,请她离开。
但那位做饭很好吃的宋小词,她倒是很感兴趣。
仪美人宋小词的厨艺很好,与阿采有得一拼。几番接触下来,明微微发觉对方是个没心思的。见明微微喜欢吃她做的饭,宋小词也是欢喜。甚至还大大咧咧地说要与阿采切磋厨艺。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下去。
柳奚没有来找过她,她更不曾去找过柳奚。她甚至想,若是以后在后宫也能像最近这般安稳无事,倒也挺好。
免得自己与柳奚相看两厌。
柳奚却不怎么开心。
他的不开心,三余都看在眼里。
特别是那天偷听了皇上与皇后的谈话后,这小后生的右眼皮一直突突直跳。白天跳、晚上也跳,让他睡不踏实,只觉得心慌得很。
不行。
再这么折腾下去,主子定会憋坏的。
他太了解主子了,主子就是一个什么事儿都爱往心里头藏的人。
当初主子喜欢皇后娘娘,莫说是旁人了,就连三余都没看出来。
不成的,再这样下去,不成的。
特别是当他知道了,皇上在用自己原本不好的命数,去养皇后娘娘的命数后……
这思前想后,他终于决定,去一趟采澜宫,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通通都告诉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