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余一愣,只见少年满脸杀意,手中提着一把锋利的长剑。周围宫人皆是一骇,连忙上前护住柳奚。
“七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三余战战兢兢。
少年腿上有伤,走起路来仍有些踉跄,长剑一划,他没看三余。
薄唇抿着,冷冷一声:“滚。”
那一双满是戾气的眼,分明是在望着屏风后的柳奚。
明澈俨然听说了明微微怀孕一事。
在璋晖殿内,宫人将消息传来,他一下子怒不可遏,竟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提了剑便要去杀柳奚。
“谁都别拦着老子,老子要斩了那个狗.杂碎。”
长剑及地,发出刺耳的响声,周围人皆是一提气,屏息凝神,不敢惹了这位小太岁。
“柳奚,给老子滚出来。”
明澈朝屏风那头喊道。
素净雅致的屏风,其上一对白鹤正是仙姿袅袅,双双嬉戏打闹,如驾凌风,仪态飘飘。
屏风之后,男人一双乌眸沉沉。
“七王爷——”
“给老子滚出来!”又是一声怒吼,“柳奚,扭扭捏捏的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就给出来,跟本王对质对质!”
少年满目锐气,声音亦是汹涌着热血澎湃的情绪,即便是腿脚不尚利索,却丝毫不影响他手上的动作。晃晃习过武,虽不尚精,却也能略展剑术。
三余生怕他又一剑捅到皇上心窝子里去。
“七王爷,您冷静,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
一瞬间,无数带刀侍卫倾巢而入,于明澈身身侧环绕了一整圈。面对众人的压迫,他觉视若无睹,手中长剑捏紧,转眼间,便见那一抹衣袍从屏风后饶了出来。
他身形颀长,挺拔如松,肃肃如清雅的竹。
眉目清淡,若是细细打量,竟能发现他们兄弟二人眉眼的相似之处。
长得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背地里却干尽了龌龊事。
少年握着剑冷笑一声,对他身前的众人道:“给本王滚开。”
宫人仍在男人身前挡着。
明澈又冷笑,“你们放心,我不会这么便宜就宰了他。”
阿姊腹中,还怀有他的孩子。此时此刻,明澈不会真将柳奚打死。
况且,柳奚也不是那么好行刺的。
三余面上仍有顾虑,肩上却忽然一沉。那人眉目微扫四周侍从,乍一开口,声音却是平淡如水。
“你们都退下罢。”
“可是皇上……”
柳奚吩咐:“退下。”
不怒自威,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人拒绝的意味。紧接着,龙袍男子抬了抬眸,轻缓的眸光落在少年面上:“朕也有些话想同瞻玉单独谈谈。”
瞻玉,七王爷,明瞻玉。
许是太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晃晃一怔,眼下便见着众侍卫缓缓退去殿外。
“三余,”柳奚又吩咐,“你也出去。”
三余不安地回望殿内二人一眼,见主子眼中坚决之意,终是没法儿,只能叹息一声,缓缓退下。
末了,柳奚还不忘让他将殿门关上。
一时间,偌大的鹤鸣殿中只剩下柳奚与明澈二人。
少年原本以为柳奚会让很多人来抓他,甚至还做好了与楚玠一同入狱的准备,却未想过会是眼前这么一。他将眉头拢起,不明白柳奚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瞻玉。”
又是缓缓一声,柳奚目光落在少年双腿之上,“双腿治好了?”
少年似乎往后退了退。
“莫跟我扯别的,”他又握紧了手中利剑,“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碰我阿姊的?!”
算日子,俨然是在封后大典之前。
甚至,更早。
那时柳奚刚刚即位,阿姊因此抑郁消沉。若是在这个时候对方对她用强……
一想到这里,他紧握着剑柄的右手又“嘎吱”作响。
“老子在问你话!”
他的眼睛竟红了。
那是阿姊,是他敬爱、疼爱的阿姊啊!
从小到大,他都将阿姊在手心里头捧着、呵护着,从来不愿看她受一点委屈、落一滴泪。他敬她,疼她,更是爱她,可即便他再怎么喜欢她,却断不敢去碰她一下。
或者说,他从来都不舍得碰她。
她就像是一盏精致的瓷器,明澈怕自己稍微一用力,瓷瓶便碎了。
他怕看到阿姊哭。
他知晓,阿姊先前喜欢柳奚,更是知晓她是什么时候与楚玠和离的。晃晃虽年幼、未经做过那种事,但也知道,算算阿姊怀胎的日子,应该是……
被柳奚用强了。
王、八、蛋。
柳奚却静静地瞧着他,二人虽是先皇的儿子,但对方却要比他美艳上许多。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如今正微微上挑着,面色苍白,却难掩那惊鸿一瞥,绝代风华。
龙袍男子抿唇,不语。
他不说话,晃晃更是觉得心头窝着一团怒火。他恨!若不是看在阿姊与孩子的面子上,他真恨不得把柳奚给宰了!
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少年微红着眼,眼中布满血丝,“说!”
只一声,他又将剑拖了拖,长剑落于地上,发出凄厉的声响。
门外众人又是一提气。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碰她的?!”
柳奚静静看着他,那眸色如墨,更衬得他面色苍白。长剑所指,他将手炉抱了抱,却是慢条斯理地抬了抬眼皮:
“若朕说,那孩子,不是朕的呢?”
少年身形猛然一僵。
他似乎没有听清对方所言何意,将眉头拧着,“你说什么?”
柳奚似乎叹息一声。
他的声音极淡、极轻,轻得恰好只让明澈能听见,缓淡得又让人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情绪。
“若朕说,微微肚子里的孩子,是楚玠的呢?”
这一句话,他居然勾了勾唇,似乎在冷笑,又似乎在自嘲。
“这孩子,不是朕的。她怀的是楚玠的孩子,瞻玉,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不可能!”
明澈面色微微一变,“你莫唬我,阿姊怎么可能怀上楚玠的孩子,楚玠哥方回京没多久,刚……”
忽然,他一顿。
楚玠归京,已有一个多月。
期间,二人暗通款曲,也不是不可能。
况且二人当初已是夫妻,花前月下根本就是名正言顺,只不过是柳奚在这儿把人扣着。
少年微惊,猛地抬起一双眸,望向屏风之前那人——他将自己裹得极紧,面色微寒,可那一双眼分明是在告诉明澈:
柳奚没有在骗他。
“不可能,怎么可能……”
明澈喃喃,“你怎么可能留下他的孩子。”
柳奚此人,面善心狠,手腕雷厉风行。
虽是被楚贵妃扶着上.位,可他即位后,却是以雷霆之势消除了残余孽党,面对作乱之人,更是毫不留情。
不愧是柳家教出来的儿子。
换言道,他不愧是太傅教出来的儿子。
老太傅教他,做人要善于掩藏锋芒,若是身在高处,那便万万不可优柔寡断。
明澈拧眉,望向他,眼中大雾弥漫。
迎上少年不解的目光,柳奚愈发温柔勾唇。他唇边扬起一抹无奈的弧度,自嘲之意愈发浓烈。
“可那也是她的孩子。”
他似乎有些累了,疲惫地阖眼。
“朕不想争了,不想再与楚玠争了。微微已经是朕的了,那朕还要去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