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脑子都是三余方才的那句话:娘娘她去相亲啦!
她怎么可以相亲,明明昨日还与他那般,怎么可以转眼就……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右手不小心碰倒了折子,堆成小山的奏折“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砸到地上。
三余再度跑进来。
柳奚已将鸦发披散下,风一吹,那青丝便挠动在鼻尖。小后生跑进来仓皇地收拾折子,只见身侧衣摆一动,皇上竟直直从座上站起身。
“主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备车,去柳府。”
……
柳府外排起了长龙。
一群男子井然有序地排成长队,手上似乎都拿着什么东西,直将府邸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自然也截去了柳奚的路。
听着一派嘈杂声,马车上的人忍不住抬起车窗帘子。这还未下马车呢,便听到了一阵议论声。
“哎,程公子,您怎么也来了?”
几声寒暄。
“这能不来嘛!全京城何人不知柳家小姐在招亲,家底、样貌不错的都跑来碰一碰运气了。听说那柳姑娘长得肤白貌美,家中还有许多钱财……”
今日来到这儿的,要么是为了柳家的钱,要么,则是为了那柳家的千金小姐。
得了夫人又赏兵,这等好事,谁不愿意闻声而来呢?
三余也是听的到那些男子的议论,没说几句呢,那一群人便开始哄笑作一团。忽然,从柳府内走出来一名模样还算标致的男子,却是耷拉着一张脸,垂头丧气。
“马兄!”
有人认出来他,高喊了他一声。
“快说说,那柳家小姐如何?漂不漂亮,温不温柔?”
“没看见,”那人闷闷一声,“领着我进去的是一个丫鬟,柳小姐只坐在帘子后头,看不清模样。她只问了我一些话,答了几个问题后便让我走了。”
“啊?”几人傻了眼,面面相觑,“没见到柳小姐花容?”
“是。”
又是一声叹息,第二名男子也从柳府内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
“也不知,什么样才能是柳小姐的如意郎君。”
柳奚坐在马车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儿。终于,他抬起车帘,走下马车。
一下子便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中,有惊愕,有探寻,更多的则是对他的提防之意。见其也排起了队,一些人面色微微一变,如临大敌。
动静有些大,引得长安跑了过来,一见着柳奚,吓得差点儿犯起了结巴。
“您、您怎么也来了?!”
柳奚看着众人手中写着号码的纸条,一眯眸,“不是说来柳府都可以领到号么?”
长安哆哆嗦嗦地递上来一个号。
队伍甚长,她又生怕皇上排得恼怒,直接把柳奚调到了最前面。此番举动自然引起诸多相亲人士的不满,长安费了好一番口舌,才编造了个理由把他们蒙骗了过去。
站在殿内的阿采浑然不知外头的光景,声音听上去反而有些兴奋:
“下一位!”
柳奚沉着一张小脸儿走了进屋。
一看见他,阿采猛地一愣,那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复杂。见她忽然止住了声,坐在帘子后头的明微微疑惑地蹙起了眉头,“阿采,怎么了?”
柳奚甩给了她一个眼色。
坐在帘子内,明微微看不清外头男子的容貌,只觉得一个落拓的身形坐在桌前,随之而来的,还有清幽幽的香气。
很是好闻。
接过了柳奚的眼色,阿采只得硬着头皮,对帘后的少女道:“没、没什么,小姐,还要继续……吗?”
为什么不继续?
她还未觅得如意郎君。
今日醒来后,明微微回味起昨夜发生的事儿,面红耳赤之余,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她睡了皇上,她见色起意,睡了当今圣上。那皇帝还不得把她接近宫里头去,“赏”她做个娘娘。
不成不成,她才不愿意进宫呢。
今早柳奚虽说过,进宫与否,全凭她意。但明微微又不傻,睡过皇帝的女人,岂有流落在民间的道理?明微微当即立下,趁着柳奚脑袋转过来之前,先给自己寻一门亲事。
这门亲事,要求也不高。让阿采来把关,模样不合格的直接请走,只留下些模样标致的,再问问家里有几口人、几亩地、几套房子。
最重要的是,要问清对方有没有小老婆。
柳奚故意压着声音,将那些问题回答了一遍。
当然,那答案都是他胡编乱造的。
明微微本来有些困了,一听着对方微沉的声音,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对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一片幽深的湖泊,有人赤着脚,走在湖泊边儿,往湖心轻轻投了一枚石子。
泛起淡淡的涟漪。
让她凝神,隔着一道帘子打量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给自己的感觉有一些熟悉。少女眯了眯眼,认真瞧着他的身形——嗯,不错,看上去身材不错,气质也佳。
她刚想掀开帘子一看究竟,对方竟自己站起了身。腰间环佩琅琅,同着廊檐上风铃一同作响,明微微一出神,那道身形已停在了帘子之前。
身形萧萧肃肃,宛若松竹。
柳奚垂眼,看见帘内的人形动了动,而后,少女仰起脸来。
好几层的纱帘,色彩不一,有深有浅。最外头那层是玄黑色的,似乎在故意遮挡这她的面容,有些碍事。
柳奚便抬手,轻轻将那层纱帘掀了开。
一片浓雾。
素白的、金粉色的纱帐,丝丝交织着,像是一下坠入云霞深处,缭乱得让人有些失神。
柳奚垂下眼眸,隔着几层纱帐,用手轻轻按住她的唇。
“为什么,要与别人成婚?”
始料未及,明微微吓了一跳,来不及思索对方话语中的深意,一心只想着推开他。纱帐一下子被人掀开,像是漫天的云霞落下来,少女一愣,惊愕地瞪大了双眸。
“柳、柳奚?!”
想起他方才的话,一瞬间,恼怒之意涌上心头。
直让她转身便走。
“微微?”
“小姐!”
柳奚与阿采在身后喊。
明微微步子未停,面上却是一片热烫。她咬着牙,只见府邸正门人满为患,索性一转身,朝后门快步而去。
柳奚在身后追她。
“微微!”
健步如飞,一刻也不曾停歇,袖子被风吹得鼓动,她看上去像是真的生气了。
柳奚有些无奈,自己还未生她的气呢,对方怎么反而生起他的气来了?
她一路走,柳奚便一路追,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南巷。
南巷有许多集市,商贩遍布,摊铺直将道路给挤满。
柳奚忽然想起来,自己昨日打湿了件她的衣裳。
他还说要带她来集市上买衣裳呢。
又快步上前,再度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在她甩开之前,男子率先开口:
“你先莫气了,我带你买几身衣裳,算作赔罪了,好不好?”
哼,就几件破衣裳,还能收买了她去?
她明微微又不是缺钱。
她扬起头,冷声:“好。”
柳奚抿唇,温柔一笑。
二人就这般,在集市上逛了许久。没带下人来,所有东西都是柳奚一个人拎着,明微微买了许多衣裳布匹,还有些珠宝首饰。
一路上,许多人都在偷偷看他们。
此情此景,两个人皆是司空见惯,终于,在她再度买下两匹金丝帛布之后,柳奚终于弯了弯身,在她耳边道:
“再买下去,我可是会倾家荡产的。”
“你是皇帝,怎么还哭起穷来了?”
“皇帝也是不能乱花的,钱财对不上了,户部那些老东西,可是会参死我的。”
他说得一脸悲愤,明微微终于忍不住发笑。
“活该。”
柳奚话虽这样说,却没真的拦住她去买东西。经了昨晚那么一遭,柳奚明白了她原来是那样一个小色.鬼,今日这一趟,又让他知道了自己娶了个怎样的小财迷。
二人就这般一路走到了南巷尽头,柳奚怀中多了许多东西,忽然,男子眸光闪了闪,又握住了明微微的手。
少女一愣:“怎么了?”
这回却没有退避三舍了。
见状,柳奚扬了扬唇,似乎心情大好。她的胳膊极细,像是稍一用力便会折断。柳奚小心拉着她的胳膊,“跟我来。”
明微微怔怔地被他给拉了过去。
“做什么?”
被拉到了一处死角,高大的墙壁将二人的身形遮挡,她的眼皮跳了跳,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妙。
“你……”
不等她问出声,柳奚忽然低下头,他站得离她极近,那清幽幽的香气又从他身上飘了过来。
还带了些中药味儿。
他像是身子不好,看上去仍有些病恹恹的,身上也多了一种淡淡的药香。
可一回想起昨夜经历的那么一遭,她便不敢相信,那居然是一个病弱公子做出来的事。
柳奚微微低着头,垂下一袭细密的睫羽。他遮挡着光,影子亦是落在他的面容之上,使得他半张脸被昏影包裹住,黄昏之下,竟是格外的柔和。
明微微的一颗心就这般不争气地跳了跳。
“微微,”他认真地垂下眼眸,轻声,“先别动。”
她很乖,便没有再乱动。
只见着柳奚伸出右手,用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扯了扯她的衣领子。
绯红。
像是素雪上,那一朵朵娇嫩鲜艳的玫瑰。
他的眸色就这般柔软下来。
“疼吗?”
颈上一凉,他轻轻抚了抚自己昨晚的杰作,明微微的身子一僵,难为情地直往后缩。
“先别动。”
他认真瞧了好一会儿,温声道,“宫里头有药膏,应该能让它好得快一些,我明日便给你送来。”
见他终于挪开了手,少女连忙将衣领子拉上去,把脖子上的那些东西都遮住。
“嗯。”闻言,她闷闷嗯了一声。
就在明微微以为自己可以走了的时候,对方忽然低低出声:“我疼。”
她一顿,转过头,“你哪里疼?”
他的眼中,竟有雾色弥漫。
他心里疼。
一双眼湿漉漉的,眸光也变得万分柔软,他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微微,还可不可以……”
这一声,居然多了几分迷离。
像是烟雨初停,温柔的日色洒在湖泊上,落下一片粼粼的微光。
水面上升腾了些雾气,软软的,薄薄的,湿漉漉的。
还有几分旖旎与迷离。
粼光雾色,湖泊烟雨,都藏在他那一双眸中。
明微微看得发怔,竟没反应过来对方又将她的衣领扯低,脖颈上忽然一痛,她一咬唇,想要推开他。
柳奚却不让她推,反而将其裹得更紧。
衣香,草药香,水雾香。
还有湖泊沐浴日光时发出的那种温热的、清甜的香气。
她耳垂一热,那雾气一路滑下,微凉的齿贝忽然又咬住先前的“旧伤痕”。
明微微吃痛,轻轻“啊”了一声。
那一声轻唤,竟是在牙关发颤之时,听了她的声音,柳奚身形亦是一僵,抓着她身子的手愈发加紧。
似乎在忍耐着些什么。
他的头发垂在少女脖颈间,很痒。明微微想往后缩,身后却是冰凉的墙壁。
柳奚就这般抱了她很久,久到她已经熟悉了对方的呼吸声和心跳,终于,他又一埋头,将脸埋在少女的脖颈之间,轻轻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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