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日一夜,院中地面已经铺满厚厚一层。
银白的腊梅树上也都包裹上了一层厚雪,染着雪意的花朵在阳光折射出耀眼的晶莹,枝上坠有的大红点缀也被落上厚雪,有些雪甚至凝成了冰,只能隐隐见那一点红,一点一点的艳红点缀……算是一片雪色间难得的斑驳。
今日是正月初一,也没人打扫院落,院中十分安静,只偶尔响起几声自府外相邻几家没有禁烟花爆竹的人家家中放爆竹的声音。
廊下,黛色已经是第二次端水走过,到了寝屋,她没进去,站在外等了一会儿,很快,又红着脸端水跑开了。
布置得喜庆,红意弥漫的屋内,暖室香浓。
转过红木雕花落地的屏风,大红的轻纱帐幔中,宋蓁仰头望着头顶的帐顶。
她不知是刚被响起的一声爆竹声惊着了太晕眩,还是那红帐顶的颜色太刺眼,她总觉得眼前那道红意似浪一般,一阵又一阵的在翻滚。
最后,她微一咬牙,俯身紧紧抱住了男人:“陆哥哥,你饶了我吧。”
“求你......嗯?”
“宝宝”
男人略带隐忍的暗哑颤音随之响起。
宋蓁身子轻颤一下,她彻底松下心神,倒了回去。
“陆哥哥,不会再毒发了吧,不然我当真要没了。”
正在匀息的陆慎闻言,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此时她唇瓣红艳得过分,嘴角边红痕漫布,眼圈泛红,眸中晶莹闪烁,微翘的眼尾带着几道不浅不深的泪痕。
陆慎看着,手指轻划过她的唇角,满布血丝的眼里尽是心疼和怜惜:“你先休息,别管我了,我没事,嗯?”
这一刻,陆慎再次后悔带她去见了鹤老。
鹤老那句医嘱,宋蓁真的是拿了命在执行。
从开始她热情的替他解毒,到后面他不忍心躲进盥洗室,她疲惫不支依然追了进来......
她全身心,满心满眼里都是他,这样的她让他动容,让他欢喜,也让他再不能抑,彻底崩了意志力。
到最后,陆慎已经说不清是那毒蛊惑了他,还是到底是她蛊惑了他。
“可是,”宋蓁闻言,却依然犹豫。
“没有可是,听我的,嗯?”陆慎声音依然低柔,语气里却难得的对她透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好吧。”宋蓁勉强应道。
她不应也没法子,她现在已经困得眼皮在打架了,浑身也酸疼得厉害,鹤老的那两瓶药,外敷的,内服的,都被她用光了,她好像确实是无计可施,需要休息了。
鹤老的任务,她果然是没法子完成啊。
想到这儿,宋蓁满身心都是疲惫,想到后面还有那么多天,她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但若让她将他推给别人,那她...宁愿守寡。
对,她就是黑寡妇,就是这么霸道。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睡不着了,抬眼看向男人:“陆哥哥。”
“嗯?”陆慎视线一直没移开过她,看她方才垂下卷翘的长睫出神,以为她累了,没舍得出声打扰她,不想她又抬眼叫了她,不由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就算,就算我体力不支,你可以用别的方法,但是,不能去找别人。”
宋蓁说到这儿,泛红的双眸突然凶起来,就似隐怒未发的兔子:“不然你就再也没有本宝宝了。”
“胡说什么?”
陆慎气道,他温和的眉眼瞬间敛下。
大概实在气不过她对他的不信任,他忍不住抬手想去拧一下她脸以示惩戒,但看着她脸上明显的疲惫,他到底不忍心。
他轻吸口气,最终只是轻抚了抚她的脸,替她顺了顺散在脸上的发,指背扫过去轻拭了拭她鬓角的湿意:“睡吧,只有你,没有别人。”
得了男人这句保证,宋蓁终于撑不住了,体力不支的她也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沉沉的睡过去了,总之,眼皮是重重的阖起了。
陆慎看着睡着后的人,那双潋滟粲然的眼阖上,少了几分夺目的妩媚,多了几分乖意,眉眼间依然娇妍,红艳得过分的菱唇轻易能勾得人动念。
其实,她才是他的毒......
陆慎揽着她的手轻收了几分力,又俯身去爱怜的吻了吻她额顶。
想到她药已经用完了,还要去鹤老那一趟,他又轻轻的放下她,拿过一旁的衣衫,去了盥洗室。
也不知鹤老配的还有没有,若是没了,如今鹤老闭关在医室,要将人弄出来给配药,只怕有些麻烦,想到这儿,陆慎眉心轻拢起来。
不管如何,他还是走一趟好。
鹤老的药,实在比江寅准备给军中将领家眷的那些好太多,有了更好的,自然就该尽最大可能给她更好的。
——
这厢百媚千娇,惹得人百般千般的想法去怜她,爱她......宋菱的日子却痛苦得难熬。
那日魏暨自宫内将她带回来后就没同她说过话,也不进她屋,连昨晚的年饭,宫里没让她去,他也没替她求情,这便罢了,连一声宽慰安抚也没有,甚至到晚上守岁,他也是不知去向。
对她来说,得不到丈夫的怜,无疑就是天塌了,加上她惹了宫里的怒与嫌,重重打击下,她病得是越发重了。
可便是病重,她也没法闲着,太后安排下来的施粥的任务并不容易。
宋蓁那借花献佛买来的一万两银子粮对这样一烧钱的善举,几乎是杯水车薪。
她又是个心大的,要做就想做到最好,做到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投入自然就大了。
她倒是不缺粮,但她缺钱......她的商船被毁了一条,海上那一块的损失不提,光商船她就得重新花巨资购置。
以及前阵她所有商铺遭到的恶意打压,如今借着成王府及寇家的势她平了下来,可寇家那里的谢礼,还有重振商铺的流动资金,哪哪都需要钱。
这就不得不需要好好筹谋一番了。
“初八的宴会名单可拟好了。”药味还没散去的寝屋里,宋菱轻咳一声,哑声问着她的婢女芳芩。
“拟好了。”芳芩听到她咳,又忙将手里的茶递给了她。
宋菱却是没接,她摆了摆手,又继续道:“嗯,那这几日就该准备起来了,过几日来得都是京中有名有势的闺秀,切万不能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