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桥有时心态十分光棍,巴不得林涵音立刻知道,知道之后自觉自愿退避三舍,但是这样的结果,程充和不会乐意见到。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在她女儿和自己同时掉下水的问题上,程充和不用想也会救她女儿,这一点无可厚非。可要是她和林涵音只能择其一的情况,恐怕她会是系统默认被划掉的那个选项。
没被选上不是问题,但从来不在选项里,就是个大问题。当然这一点她尚未确认,她俩至今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时间尚短是一个问题,很难达成共识是另一个问题。
林涵音是一道坎,也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程充和心里。
恋人,牵一发动二者全身。程充和痛,她顾之桥必然感同身受,反之亦然。唯一不同的是这样的痛,程充和或可忍耐,而顾之桥忍不了也不那么想忍。
办公室内一时之间只有林涵音咯吱咯吱咬巧克脆的声音,吃过几块,心情略微平复,林涵音觉得没趣,忽然迷惑自己到这里来的理由。或许只是因为女儿受到委屈就想找妈撒娇——十年没享受过的待遇,没想到妈这里有不速之客,是她前妻,看起来倒是比她跟她妈关系更好。自己身处两人之间,好像是一种妨碍,破坏了她们原有的气氛。
如果对象不是她的前妻和她的母亲,林涵音一定会觉得两人关系超乎寻常,有一种能够凭空生出结界感的微妙。
“音音,不想去就不用去,不必勉强自己,你有你的选择你的路,不管你爸怎么想,我总是支持你的决定。”
话好听,但是在林涵音这里作用并不大,没有她期待中的那种母亲一个肯定便能给予她无限力量的效果。这时候,她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顾之桥会和母亲一起活动,在这一点上,两人想法一致,语调里的坚定也如出一辙。
“妈……”林涵音面露难色。
“需要我怎么做?”
“你能不能找我爸谈一谈?把你的那些先进、开放的想法灌输给他,给他洗洗脑。”
程充和一怔,没想到林涵音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眼见顾之桥整个人不好了,像是又要暴跳,忙对她摇头阻止她出声。“音音,你确定这是一个好主意?你确定让我跟你爸聊过之后不会适得其反?我倒是担心原本他可能不会押着你结婚,我跟他聊完之后,他说不定以死相逼。”
差点跳起来的顾之桥又缩了回去,事关亲爹,林涵音的智商就直线下降,说的话问的问题句句弱智,令人难以直视。就好像有个林建学开关一拨,林涵音迅速从成人变为儿童。
万幸的是,脱口而出的瞬间不过脑,别人说的倒是能认真听,被亲妈这么一说,林涵音立刻想到这些年,他爸提到她妈从咬牙切齿到冷静沉默,但是那沉默里所积聚的风暴并不弱于当年。老实说,她都不敢跟她爸提见过她妈的事情,生怕她爸做出点极端事情,比如威胁她和亲妈脱离关系。她颓然道:“妈,你说得对。”
程充和还有一句对的话没有讲。
但凡权利需要自己去争取,哪怕是遇到像林建学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如果不挣扎、不反抗、不逃脱,一心等着对方良心发现或是一朝顿悟,可能会永远受他的摆布,受他的控制。
她能明白顾之桥的愤怒,还有顾之桥对林涵音的恨铁不成钢。她也理解林涵音对林建学的依赖、畏惧不足以与他父亲对抗,这其中固然有林涵音自己的因素,她身为母亲难辞其咎。
一想到这点,程充和对待女儿的态度越发温柔,走到她边上抱住她。“音音,你还年轻,有许多时间可以去思考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将来。结婚倒是最不用急的一件。”
“妈,要是爸爸也跟你一样想法就好了。其实今天我反抗过了,我跟他说很忙不想去,不想跟别人相亲,就算我要结婚,我也想跟喜欢的人结,而不是随随便便为结婚而结婚。可是爸爸很自然地说,那就当认识一个新朋友好了,扩大一下交际面,没有什么不好。然后我就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妈,我真没用。”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反抗哪有那么容易呀。”程充和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能开始就是好事。”
久别后第一次亲密接触,母女俩均觉温馨。
作为在场第三人顾之桥,没法和她们完全感同身受,尽管她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感动。作为三个人里对双方情况掌握最全面的那个,也是母女之间很长时间的一座桥,这几个月以来,她能明显感受到她们感情的变化,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母女。可是这种好,使她欣慰的同时也令她不安,而不安又冲淡了她的欣慰。
这份不安转化成具体表现就是顾之桥不停按手机看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