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苏诗兰转向了被众人当空气放得都快凉了的宁诗画。
宁诗画悚然一惊,连眼泪都被吓得憋回去三分。
方才她不是没机会走,只是她始终不相信看见了她就松开了牵红的孟清和能真的对自己没有一点情意。
……便是孟清和看苏诗兰的眼神缠绵悱恻让她觉得自己或许赌错了,孟清和或许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了苏诗兰的替身;她也相信孟清和的人品,相信占了自己身子的孟清和会对自己还剩一丝怜惜。
而这丝怜惜将会成为她今后安身立命之本。
被苏诗兰提起宁诗画,孟清和的心脏就跟被人从胸膛里掏出来攒进了手里似的。他心中闪过不安,连忙劝道:“兰儿,有什么话我们下去再说好吗?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孟清和语气恳切,说得也有道理。但凡苏诗兰还有一点儿身为丞相嫡女的矜骄、还在乎自己的颜面,她就会在孟清和的劝说以及苏竞的威压之下同意到了私底下再说。
可经过了前世……
不是说话的地方?
错了。正因为这里原本该是她的喜堂,今日座上宾个个无一不是有身份的人,她才必须在这里撕破脸皮。
毕竟往后只凭她苏诗兰的名字,是叫不来这么多有身份的人为她做个见证的。
睫毛微颤,想到自己之后会被人如何诟病,苏诗兰不是不怕的。她两世都吃够了失去名声的苦头,知道一个贵家小姐若是名声不好,那就是被人逼死在他人嘴里也不过“活该”二字。
“状元公此言可就有失偏颇了。”
沈路笑嘻嘻的:“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若是不当众说个清楚,遮遮掩掩反倒更加引人疑窦。状元公行得正、坐得端,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又何必藏着掖着?那样岂不是授人话柄,让人越描越黑?”
沈路嘴上说孟清和行得正坐得端,可孟清和是不是心中有鬼他自己心里能没数吗?宁诗画还傻站在那儿呢!
但孟清和此时要再劝苏诗兰别当着众人的面开口,那他身上有不可外扬的“家丑”可就直接坐实了。要知道这会儿不光是周围的人用看好戏的眼神打量他,就是苏竞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怀疑。
苏诗兰哪儿能感觉不到周围人的眼神变化?她背上压力骤然一松。
感激地看上沈路一眼,苏诗兰心知不可再继续犹豫,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遂向着苏竞开口:“父亲,我不能与孟大人成亲。”
苏诗兰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吃瓜群众们不是没想到今日定有好戏看,却是没想到这出戏能这样精彩。苏竞听着周围的声音,面上红红白白好不精彩,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臊的。
“你……!你这逆女都在胡说些什么!”
指着苏诗兰,苏竞气得手抖。他丝毫没有发现以前总是撒娇管他叫“爹爹”的苏诗兰此时只用“父亲”二字称呼他。
“你与清和的婚事可是陛下亲自指的!难道你还想悔婚不成!?”
孟清和脸色也不好了,他隐约猜到苏诗兰已经知道了宁诗画和他的事情,可他万万没想到苏诗兰能在喜堂上悔婚。
敛裙朝着二老跪下,苏诗兰重重地磕了个响头,这才道:“父亲明鉴,陛下指下的并非是我与孟大人的婚约。陛下指下的是孟大人与苏家女的婚约。”
苏诗兰话是向着苏竞说的,但这话却是说给所有人听的。诚如她所说,英宗点鸳鸯时并没有写明要嫁孟清和苏家女必须是苏诗兰。
而苏诗兰前两世身负指婚却仍被赶下正妻之位,之后孟清和扶宁诗画为正妻用得理由也正是这鸳鸯谱上的漏洞。
也不知是英宗已然预见了日后孟清和会与苏诗兰不睦,会与苏家不和,所以在鸳鸯谱上刻意留了个漏洞。亦或是英宗让人写这鸳鸯谱的时候写那鸳鸯谱的人一个不留神就少写了苏诗兰的名字。总之孟清和的正妻换人这事儿对英宗来说不算是打脸,人人都还觉得孟清和做得对、做得好,连亲妹妹都害的妒妇苏诗兰是咎由自取。
这时苏诗兰点出英宗鸳鸯谱上的漏洞,在场女眷们纷纷骚然。倒是朝堂上几位有排面的老大人恍然大悟地频频点头。
英宗点鸳鸯时他们就在早朝上听着,苏诗兰说得不错,鸳鸯谱上并没有苏诗兰的名字。
当时就有人揣测圣意,心道陛下为何不让人写明孟清和要娶的是苏家的哪一位千金。末了又想英宗乃真龙天子,天子心系四海,如何会去记一个后宅贵女的名字呢?横竖哪个苏家女要嫁孟清和是苏竞自己拿主意,他成人之美的意思到了就行。
这会儿再去揣摩圣意,官场人精们的想法又不一样了。众人只见额头上磕破了皮的苏诗兰摇晃了下身子站起来,朝着一个方向转了过去。
孟清和早就看出苏诗兰是要拿宁诗画说事,他先苏诗兰一步以眼神朝着宁诗画疯狂示意,让宁诗画快滚。愣在那里的宁诗画心有不甘,却也明白自己此刻最好消失,否则事情闹大了可能连孟清和也无法收拾。
不想这边宁诗画刚一动,一直站在苏竞后头,像是要用目光撕碎宁诗画的丞相夫人白氏就勾了勾手指。这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面色深沉,骨子中隐隐透出压抑至极、几乎要令人难以呼吸的平静。
几个立在角落里的家丁立刻快步上前,连成一堵肉墙挡住了宁诗画的去路。
“父亲。”
苏诗兰的声音很轻,那轻飘飘的声音却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鼓膜。
“这位姑娘亦是您的亲生骨肉,是苏家女。且她与孟大人相识在前,约定终身在后。”
“女儿不愿毁人姻缘,所以这亲,女儿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