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宠不衰、权倾一时的苏贵妃倒台了。
谁都没想到那个在宫中作威作福、穷奢极欲的苏贵妃会倒台倒得这么轻易、这么迅速、还这么彻底。而这一切的发端竟只是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嬉嫔。
嬉嫔出身广陵,容姿清丽,身材婀娜如细柳,家中亦是当地名门望族。奈何英宗后宫里身份高绝的女子与容貌殊丽的女子俯拾即是,一入宫嬉嫔便泯然众人矣。
因着秋闱在即,英宗命百官入宫行宴。说白了这就是英宗给臣子们开了个有关秋闱的动员大会,要求臣子们在选拔人才上不遗余力,对各种出身的学子们一碗水端平。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是用人的基本。英宗训完话后就让下头歌舞伺.候,不想宫女们刚跳完两支舞,嬉嫔也抱着琵琶上来了。
广陵女子大多擅乐器乐理,嬉嫔的琵琶堪称一绝英宗也有所耳闻。只是英宗平时诸事繁忙,鲜有时间耗在后宫。
若是英宗入了后宫,他要么是去向太后问安,要么是去皇后那里坐坐,再要么就是去宠妃苏贵妃那里过夜,其他妃嫔一年到头能与英宗温存的机会那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楚。
英宗对歌舞兴趣不大,嬉嫔这种不以容貌、而是以技艺见长的下位嫔妃在后宫很难出头。所以宫宴上嬉嫔亲自登台献艺,为自己的前途搏上一搏众人尚算理解。
谁想皇后都还没骂嬉嫔是个小贱蹄子呢苏贵妃就出头了。宫宴散后,她先是越过皇后重重责罚了嬉嫔,命嬉嫔在献艺的舞台上跪了整整一.夜。后是在嬉嫔跪晕被送回居所时怒然上门,叱责嬉嫔故意装晕不跪满自己所要求的一天一.夜,然后命人掌掴了嬉嫔二十下。
嬉嫔也是身娇体弱的.名门千金,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被扇肿了双颊的她当夜就发起了高烧,还烧得人都说起了胡话。
苏贵妃越过皇后行事已是僭越,更别提她对嬉嫔还如此心狠手辣。这次的事情就像是捅开了一个窟窿,整个后宫都开始流传苏贵妃辣手摧花的事迹。一时间众说纷纭,这个作证苏贵妃曾经害某某落胎,那个口口声声见苏贵妃曾把谁谁推落湖中。
妃嫔们各怀心思,有的是怀着身子怕被苏贵妃害成一尸两命,有的是早已见不惯苏贵妃圣宠不衰,还有的纯粹就是墙倒众人推。这些妃嫔全都闹到了皇后那里,说皇后再不打压苏贵妃只怕嚣张跋扈的苏贵妃真以为这后宫是她苏家地。
皇后知道英宗不愿意打草惊蛇,便压着妃嫔们。不想妃嫔们觉着皇后这是怕了苏贵妃,直接给闹到了太后那里。稳坐钓鱼台的太后明面上不问后宫事务好多年,结果还是给妃嫔们联手逼了出来。无奈之下她只得与皇后一道问责苏贵妃。
太后与皇后都是一个想法:只要苏贵妃老老实实服个软、道个歉,她们就不会深究——苏贵妃被英宗留着就是拿来当发作苏家的口实之一的。英宗什么时候想要连根拔起苏家了,苏贵妃残害龙子凤孙、压迫其他妃嫔、对皇后太后大不敬的罪状也就“纸包不住火”了。
天知道苏贵妃怎么会蠢到坚决不向太后皇后认错服软,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硬要闹到英宗跟前。
跪在英宗脚边,眼中泪水涔涔而落,一向美得如火如荼,仿佛压枝牡丹的苏贵妃钗落鬓散,眸光凄婉哀凉。
她就像一只落入泥中的孔雀,过往身披多少璀璨,此刻就有多少不堪。
还不到发作苏家的时候,英宗不想把事闹大。他和着稀泥转移话题:“爱妃何必钻那牛角尖?快起来让朕看看,你跪伤哪里没有?”
哪知苏贵妃一把打开英宗试图扶起自己的双手,跪在地上固执道:“诗剑承认诗剑因为嫉妒罚了嬉嫔,又因为成见认定嬉嫔必定是假作病倒,这才再罚嬉嫔……可陛下,诗剑绝无他人口中的害人之心。”
“诗剑不过是爱煞陛下,满心都是陛下,不愿意与陛下有一刻的分离,这才……这才昏了头脑,遭了旁人的算计!”
长睫抖动,泪流不止,苏贵妃却始终不曾弯曲自己的背脊。她便是跪着也是有尊严地跪着,那般坦然又那般骄傲。
仰起有些憔悴的娇媚脸庞,苏贵妃满含希冀地望着英宗:“陛下……诗剑是如此的爱重陛下,所以诗剑今日只要一个答案。陛下是相信诗剑不曾残害龙子龙孙,还是——”
指着皇后宫中满室妃嫔,苏贵妃一字一句道:“陛下真.相信这些贱人的栽赃,觉得是诗剑害了宫中姐妹,害了陛下子嗣?”
苏贵妃这一句“贱人”可是全范围地图炮。别说嬉嫔和那些站出来要皇后、太后严惩她的妃嫔了,就是皇后和太后都被这地图炮正面轰炸。
这下子太后与皇后的面子是挂不住了。英宗也被苏贵妃这一问给逼到了没法回避的立场上。
摆在英宗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然而英宗平时表现得极为宠爱苏贵妃,他在这时不可能说自己不相信苏贵妃。
但他若说自己相信苏贵妃,那不管苏贵妃有没有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其他人都不能再借故过去的事情发作苏贵妃。否则就是质疑英宗的判断。
英宗也不能沉默,因为沉默既默认。英宗若是默认自己不相信苏贵妃,苏贵妃便是吃定了惩罚。
英宗想要的是数罪并罚一次就让苏家翻不了身。他现在没法证明苏贵妃在宫中下黑手是来自苏家的授意,甚至没法证明那些事情就是苏贵妃做的。苏贵妃此时领罚苏家不会受到实质上的伤害,倒是苏贵妃作为英宗预备拿来发作苏家的由头就废了。
高门之间相互勾连,姻亲关系十分复杂。别看后宫里斗得如火如荼,各家素日里也是针尖对麦芒。真到了英宗想对某一高门下手时,高门必定会同气连枝,只为不唇亡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