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谢阮还要躲,在祁恽沉声喝了句,“不准动。”之后,闹别扭的心终究抵不过对祁恽的畏惧,只好咬着唇乖乖受着,脸上的泪痕擦净,她也舒坦了很多。
祁恽把棉帕子放在一边,目光从谢阮小巧精致的脸庞,又落到了她细白修长的指头上,她在西海郡的时候祁恽就觉察出来,这位小姑娘是个吃不了苦的,他说话声稍微大些,严厉些,都要怯怯的柔声唤一句,“王爷,妾可是惹您生气了。”
那模样要多娇就有多娇,也只要这一句,祁恽便都会依着她了。
从前祁恽喜欢谢阮活泼的朝气,活泼,现在也爱她的娇糯如玉,她每一面,他都爱之入骨。
祁恽摸了摸谢阮的脸,俯身下来想要吻一吻她的脸,谢阮身子一僵,虽然没有躲,可眼神里的抗拒做不得假,没错,她厌恶他的亲近。
在离谢阮还有一寸的距离时,祁恽顿住了身子,深涧寒潭般沉沉的眸中情绪复杂,蓄满了蚀骨钻心般的寒意,绷紧的唇角,沉重的呼吸声都叫谢阮心里发颤。
祁恽阖目,再睁眼时已经敛去所有的情绪,他们重逢在一个错误的地点,他因此做了许多错事,现在,上天给他的惩罚已经开始了,他要为前阵子的傲慢与轻佻付出代价。
“累了便睡会儿吧。”祁恽把视线从谢阮身上挪开,转身走出了舱房。
谢阮凝着他的背影,在房门被关上后,如释重负的闭上眼眸,她累惨了,不一会儿便昏沉的睡去。
*
东安郡离京城只有三日的水路,日子一天天飞快的过着,祁恽常常过来陪谢阮用饭,两个人完美的恪守着食不言这条准则,彼此低头用饭,绝不开口。
谢阮实在想不出要与祁恽说些什么,离京城越近,她心里就越焦躁,也越恐惧。不过,有一点很好,祁恽没有在她的房里留宿过,平日里的所有动作举止,也都发乎情止乎礼,最多是摸一摸她的头发,道一句,“晚上再来看你。”
谢阮越来越寡言,总是撇过头去不瞧他,福身礼也行的敷衍,“王爷慢走。”
第三日傍晚,船在京城外几十里的渡口靠了岸,眼见天色已晚,祁恽的人包下城外的一所客栈先住一晚。
祁恽似乎有急事,去谢阮的房里陪她坐了一会儿,因这几日谢阮恹恹的食欲不佳,便又盯着她用了一块点心,几只虾饺后,才一边转着玉扳指边道,“我晚些再来看你,乡野客栈条件简陋,有何不舒服的地方,让青荷与兰渊说。”
谢阮不曾抬头,很轻的嗯了一声,头微低垂,瞧不清神情,但看那唇角,是一丝笑意都没有的,祁恽看得分明,心狠狠的揪了一下,幽遂的眸中暮沉沉,就像冬日里要落雪的天空。
他起身出去了,谢阮啜了口茶,轻轻掩上了门。
不久后,天色彻底变暗,云很低,重重的压下来,空气里漫着一股子难耐的闷热。薛素素在床靠岸后先进城了,谢阮劝了她很久,祁恽只要不放手,她走不开,若薛素素执意跟着,倒会惹怒祁恽。
薛素素叹了口气,眼眶里蓄着泪,这其中的道理她怎能不明白,“我先回城去看姨妈,你……安顿好了,就想办法给我传信。”
谢阮努力的勾起唇角笑了笑,“好。”
一道惊雷把谢阮从回忆中惊醒,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不一会狂风骤起,暴雨哗哗而至,雨水一落就是整夜,谢阮蜷在被子里,几乎是一夜未眠,这间客栈地势较低,一夜暴雨后,院子里泥泞不堪,院门处更是积水近一寸,谢阮披着件薄衫,斜倚在窗前静静凝望着故土风光。
眼神如秋天寂寥的风,空空荡荡,没了往日神采,青荷在一旁瞧的心疼,几日下来,二小姐本就纤细的腰肢又窄了几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瞧在眼里真叫人难过不已。
蓦的,谢阮的眼睛一亮,她把窗又推开几寸,看见一个着玄色衣袍的高大身影,牵着一匹马穿过院子里的污泥进来了,那是祁恽,他的衣裳湿漉漉的还在滴水,衣袍上也沾满了污泥,谢阮看到他把缰绳交给了兰渊,而后匆匆的上了楼。
这般大的雨,山道定是难行,这里还靠着河,谢阮还以为祁恽不会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祁恽沐浴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到了谢阮这儿来,眼底泛着一些红血丝,站在门边对谢阮说,“才辰时一刻,为何不多睡会儿。”
谢阮垂眸沉默许久,良久方抬眸道,“睡不着。”
祁恽勾了勾手指,长眉微蹙,一夜的奔波与疲惫,也不敌谢阮冷冷几个字所带来的痛苦强烈。二人又复往日沉默,他们在饭桌前坐下,一碟碟小菜和清粥点心还冒着热气,被整齐的摆放妥当。这些菜色都是京都风味,是祁恽带的厨子借客栈的厨房所做,一样样无不精美,无不美味。
他自己不是个爱吃的人,在行军的时候,冷煎饼配凉水也能凑合,可谢阮不是,她喜欢品尝美食,还爱挑挑拣拣,吃到合口味的东西时会小小的雀跃,不合口味的吃了也要吐出来,烟眉微微蹙起,气的脸颊鼓成一只小包子。
可现在谢阮吃什么都味如嚼蜡,照例动了几筷子,就不再吃了。祁恽一脸平静,把复杂的情绪掩盖的刚刚好,他看了谢阮一眼,抬手夹了两个虾球在她碗中,还有一个红酥卷。
“多吃一些。”男人的声音平淡无波,话中的命令之感却无处遁形。
他到底要做什么?
祁恽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却在东安郡拦截住她以后,没有发怒,没有斥责,他不仅许诺不连累谢氏,还放了薛素素走,就连青荷也准许她回到自己身边伺候。
旋即,谢阮心中一苦,明白过来,他是要继续拘着自己,在没有厌烦之前,他是不会放手了。
“王爷。”谢阮把嘴里的虾肉嚼碎咽下,缓缓抬起头,“您会放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