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恨,那也太假了。”张玉秀气貌美,温声细语的很是贤淑可人,“可平里庄也有无辜稚子,他们井未伤害过我,再恨也恨不到他们身上。”
“虚谷子同你许下海誓山盟,最后却为了道弃你而去,你不怨?”陈短现在也知道为什么虚谷子会如此执着要复活张玉向她道歉了。
张玉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张时青因贪色玷污了她,平里庄因名声而害死了她,可虚谷子也知道他自己伤害了张玉,她明明遭受所有不公,却还能心存善念。
将心比心,陈短也不能说如果自己遭受到这般苦难,还能有张玉这般心境。
“从未怨过。”张玉笑着摇头,越发温柔,“我那么爱他,自然是心甘情愿,成全他想要的一切。”
每个人爱的方式不同,于她而言,爱不是束缚,而是放手。或许最后受伤的会是自己居多,可也无怨无悔。
“唉,这也是一对痴男怨女啊。”段英感慨不已,世间万物,有因终有果。
阿保不懂感情之事,听得糊里糊涂。
陈短沉默了许久,道,“你决定好了?他付出一切要你活过来,而不是要你选择死亡。”
师父知道帮了虚谷子自己就会死,可最后还是义无反顾,或许就是同张玉现在这般吧,至亲至爱面前,感性很难超过理性。
“那我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终究不过是活死人。”张玉眼神坚定,又很通透,“且我不寻死,恩公也会动手,不是吗。”
陈短没有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说道,“我会让你们一起投胎,再续前缘。”
帮虚谷子复活张玉是师父的意思,最后杀了他们解除伤害生灵的蟾蜍吞月和阴阳爻,也是师父没有说完的话。
“多谢恩公。”张玉连忙叩谢,能够得到这句保证,她喜出望外。
陈短伸手一点,张玉笑着倒下。
看着刚复活没多久就躺在虚谷子旁边死去的张玉,阿保满脸疑惑,“前前后后闹出那么大动静,现在刚醒又死,复活了个寂寞?”
段英双手负在身后,发出中年人沧桑感慨,“你懂什么,这虚谷子想要的也许不是让张玉活下去,而是让她醒来,再见一面罢了。”
有些人的目的很简单,却穷极一生也无法达到,比如这个虚谷子就是了。
阿保点头又摇头,乱七八糟的曲折故事他听不懂,但是回味过段英的话,他就是阴阳怪气道,“哟,你最近脾气见长了不少。”
这副调调和姿态,有平常陈短说他的架势。
“阿保道长,贫道失礼,还望见谅。”段英笑眯眯的,轻车熟路作揖道歉。
阿保:……
什么老实人啊,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张玉一死,阴阳爻自动消失,汇聚在她身上的死气和灵气也回归到山脉中,但终究是伤及了山脉风水根本,要想恢复,起码要循环百年。
将段英的侄女,和其他被抓的少女救出去。
他们出了地穴,外面已经是晴空万里的白天,视线习惯了夜晚,还有点不太适应,刺眼。
而且有了风动,还能闻见树木清香,恢复正常了。
陈短独自一人在蟾蜍吞月穴里解决掉这个凶穴。
过了会儿,这座小山脉从远处看,好像化身了一座坟墓,里面埋藏着张玉和虚谷子这对阴差阳错的佳偶。
陈短背对着光朝他们走来,这一刻宛如神祗降临,所有人都不自觉肃然起敬。
“段英阿保,你先带着她们出去,谢黎和齐云鸠已经在山等候。”陈短来到蛇妖旁边,“你带我去放三头蜃龙的地方。”
“哦哦,好。”蛇妖不敢反抗,主人都死了,它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心酸。
尸鬼不惧怕暴晒,但也不喜欢阳光,会让他浑身难受,看着蛇妖同陈短远去,他在树枝上跳跃,不曾落下。
来到竹屋前,三头蜃龙的尸体还在。
“主人想要这三头蜃龙的眼睛,按在尸鬼身上。”蛇妖跟在虚谷子身边很久了,对很多事自然是知道,“当年尸鬼出生时已经是个婴灵了,所以主人才想到要用来做祈愿祭品,如此就能保住一条命,封印着灵魂在体内,不过代价是眼睛和心脏被夺走。”
尸鬼听见是关于自己的事,从树枝上跳下来,歪着脑袋,竖起耳朵认真听。
“他的想法没有错,可惜这双眼睛井不合适。”陈短微微皱眉,他跳到三头蜃龙的脑袋上,双手抓住两只角,随后撕开成了两半。
发现在心脏位置有东西在发光,陈短伸手进血肉里掏,没一会儿跳回地上时,他手上都被血染红,有颗珠子在掌心里隐隐发光。
“咦惹,好脏啊!年轻人,要学会爱干净。”蛇妖连忙往后退,嫌弃的看着被分成两半的血淋淋尸体,那腥臭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脏。”尸鬼呆呆愣愣的也吐出了一个字。
陈短扫了他们一眼,这才吓得安静下来。
蛇妖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知道陈短不会伤害他们,又是主动凑过去,蛇瞳盯着珠子研究,故作疑惑,“这是什么,莫不是妖丹?”
陈短撇了他一眼,语气凉飕飕,“是也不是,让我来掏一掏你的妖丹对比看看。”
“人家就是个小妖,怎么可能会炼出妖丹呢。”蛇妖吓得尾巴翘起,连忙躲在尸鬼身后,可惜庞大蛇身藏也藏不住。
“三头蜃龙是怎么来的。”陈短从口袋里找出帕子,将珠子给擦拭干净,晶莹剔透,内蕴含不少灵力。
如果是蜃龙到好解释,即便现在是末法时代,可有上古神兽痕迹也正常,但三头蜃龙的出现就令人不解,变异或培养……陈短更倾向后者。
“不知道,我和主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三头蜃龙的存在了。”蛇妖晃着脑袋,“那时候主人修为极高,三头蜃龙不是对手,败下后就答应帮主人设下幻阵,互不干扰。”
想起了什么,蛇妖又拖着身躯回屋,很快就咬着个铁盒子出来,“这是主人在三头蜃龙居住附近找到的,主人前几天跟我说他要是死了,就把这个铁盒子交给你。”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陈短接过来,仔细研究了下没有发现不同,看着就是普通铁盒子,左右摇晃也不见声音。
“不知道,主人也没能打开,不过主人说了,是你的应该会想到办法打开。”
陈短嘴角一抽,“那他还真是高看我了。”
摆弄着铁盒,陈短转身离开,垂眸深思。
这里有三头蜃龙…其他地方会不会也有别的巨物存在?
“喂,你就这样走了?”蛇妖急得一喊,主人身死,它要何去何从。
陈短没回头,突然有个东西飞来,掉进了蛇妖的嘴巴里,下意识咕噜一声给咽了下去,尔后反应过来,这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蛇妖刚用尾巴卷起树叶伸进嘴巴里,想要戳一戳喉咙吐出来,就听见远去的陈短说了句“三头蜃龙的妖丹,炼化了它,就不需要用七魂钉”,蛇妖连忙扔掉树叶,蛇尾安抚的拍着腹部,“大宝贝,你就安安稳稳待着。”
山脚下,齐云鸠他们还在等着。
阿保在翘首以盼,发现陈短走出来的身影,连忙迎上去,闷声道,“观主。”
“还在生气?等下带你去吃大餐。”陈短抬手,胡乱揉着阿保的头发,“很抱歉,刚刚是我凶了。”
阿保本来已经气消了,听到前面那句,眼睛亮亮的,又听见陈短主动道歉,他扣着带子,别扭道,“那你以后,不能对我那么凶。”
陈短笑了笑,“行,我保证。”
有了这句话,阿保笑言逐来,又是开开心心的小胖道士。
齐云鸠面无表情,“陈哥。”
“阿短,谢谢你了,中午我请客。”谢黎斜靠在车上,身姿卓越,笑容温和,很是翩翩公子。
段英也是由衷感激,“陈观主,我侄女能平安无事,也多谢你的帮忙。”
他们段家只这么一个后辈,要是侄女出事,他死后无法面对大哥大嫂。
“陈大哥,谢谢你啦,否则我就要英年早逝了。”段茗是个很活泼爱笑的女孩子,虽然初见陈短,但她自来熟,也不觉得陌生。
陈短勾唇笑着,井未说什么,打开车门坐,舒舒服服的瘫坐在副驾驶上,摸着肚子哀嚎,“快走快走,要饿死我了。”
“观主真是的,正经不过两分钟。”阿保小声嘀咕,很想叫观主注意点形象又没机会偷偷开口。
车里发放着轻缓音乐,与后面山峰渐渐拉开。
在后视镜里,陈短发现不远处跟着的两道影子,嘴角勾起浅笑。
……
净空大师已经很久没有踏出过屋子了,每日都是诵经念佛,檀香萦绕。
今天早上,他也是不变的行为,可突然之间,木鱼裂开,化成了碎片。
净空大师停止了念经,他闭上眼睛,双手合起,眼角两行情泪落下,“阿弥佛陀。”
“明悟。”过了会儿,他轻声唤道。
咯吱声,厚重木门被推开,身宽体胖的明悟走进来,立在净空大师旁边,合掌行礼,“师父。”
净空大师转着佛珠,“你去将梵尘叫来,为师有话要同他说。”
“是,师父。”明悟点头,他似乎心有所感,心中生了悲伤。
很快,明悟领着梵尘进了禅房。
梵尘一身白色僧服还带着晨露,眉间一点丹红,目光不含一丝杂念,就像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令人瞻仰又不敢过于靠近。
他的声音清冷,“师父。”
净空大师的容颜似乎又苍老几分,“梵尘,你本就是俗家弟子,如今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自行下山去吧。”
“师父,是弟子做错了什么吗。”梵尘眼里迷茫。
“没有,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净空大师轻声叹息,往常孜孜教诲的慈祥声,此刻很是坚定,“只不过师徒要讲究缘分,缘分尽了就该分开。且梵音靡靡,凡因靡靡,你的世俗因果未尽,不再适合当佛门弟子,下山离去,于你而言终归是好。”
话说到这里,不管梵尘愿不愿意,都要离开离开大恩寺。
梵尘垂眸,“还望师父给个指示。”
沉默了良久,净空大师才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去三清观吧,哪儿的姻缘树很好,你会找到答案的。”
“多谢师父这几年的教诲,弟子铭记在心。”梵尘跪下来,朝着净空大师的背影磕了三个头。
“收拾东西,下山去吧。”
梵尘抬头,深深的看了眼净空大师,这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明悟合上门,将人送到阶梯处,心中也有不舍,“师弟,如若得闲,可随时回来。”
梵尘来大恩寺的时候才到他的腰部,可以说他如同兄长般看着梵尘长大,虽不知道师父为何将师弟逐出大恩寺,可必有原因。
“师兄,我会的。”梵尘合手行礼,一步步走下阶梯,如同他还是孩童时,一步步走上来。
明悟停驻目送梵尘离,直到不见背影,这才回到净空大师的禅房,“师父,梵尘已经下山了。”
“明悟,以后大恩寺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净空大师如在交代后事,“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梵尘这孩子不属于佛门,他会有自己的世界,往后不要让他回来了。”
明悟心里不忍,“师父。”
再怎么说梵尘都是他带大的师弟,明明都在人世却无法相见。
且梵尘师弟为人冷清安静,即便刚刚离开得很淡然,可实际上心中也是难以割舍。
净空大师缓缓道,“为师知道这对于梵尘而言过于残忍决断,但这是为大恩寺好,也是为梵尘好。”
“…师父,弟子明白了。”明悟心中叹气,也只好应下。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净空大师轻声喃语,脑袋缓缓垂下,手中佛珠坠地散落的声音,犹如往常敲打木鱼的佛音。
明悟悲痛,“阿弥佛陀。”
梵尘走到山脚下时,已经有两辆黑色轿车在等着了。
看到他,车外站的两排西装男子弯腰恭敬道,“少主。”
“嗯。”梵尘微不可见点头,手中包袱交由保镖拿着,其中一人打开车门。
梵尘刚弯腰想进去,就听见大恩寺敲了钟声,浑厚又警醒。
这是主持圆寂是才会敲的钟声。
他浑身一僵,转身看向山峰上的大恩寺。
梵尘凝望许久,这才进入车里。
他闭上眼睛,眉眼像白白冬雪,“走吧。”
得到命令,司机才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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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修路,网线被挖断,只能用手机码字,然后早上起床除了吃东西,就坐在床上捧着手机,弯着腰,敲得非常艰难,站起来时头晕目眩,都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