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值得钦佩!真是让人羡慕!”
卢仚朝着狩静大仙比了一根大拇指。
狩静大仙苦笑道:“道友谬赞了……贫道,也只是……嗯,一番深情……贫道自知这等行径,颇为不堪,行迹近乎邪魔,但是,但是……可怜贫道这多年的……”
卢仚皱着眉头,用手轻轻的摩挲着光熘熘的后脑勺。
“不过,你的本体是恒古一气清净蝉?你的道侣,也是一只蝉儿?呵呵,说起来,我最近这些年,和蝉儿倒是颇有缘分……比如说,我在楼兰古城的时候,也曾闯入了一番奇异的天地,那天地中,有我的一群兄弟,还建造了一方佛土。”
回想阿虎和百虎堂的虎爷们,还有鱼癫虎等神武将军,在那三十三年蝉的蝉蜕中建立的广袤佛土,以及已经在令狐无忧的命令下,化为资粮陨落的无数信众门徒……卢仚幽幽叹了一口气:“都是蝉儿,你这恒古一气清净蝉,似乎就没有那只蝉儿那般的手段。”
“我也很好奇,作为一支命中注定要遭遇一波一波可怕重劫的三十三年蝉,在楼兰古城的时候,他怎么就死得这么酣畅淋漓,这么干脆利索?”
“当然,九莲盟的追索,很凌厉。”
“九莲盟的那些人,修为很强悍。”
“九莲盟的盟主,更是来历非凡。”
“但是就算如此这般,这三十三年蝉,也未免死得太痛快了一些。”
卢仚轻笑道:“但是今日一见,小僧似乎好些问题都想通了……瑶华圣母的劫运大法,来自星殇河上的九莲宝舟;而九莲宝舟上的九莲盟,一直在追索三十三年蝉,想要夺了他的躯壳,炼入自家船壳;你们四位,似乎有意无意的和瑶华圣母联手,算计了整个两仪天……”
“用劫运大法做诱饵,两仪天可能对你们造成影响的大能,全都跑去楼兰古城送死了!”
“而那楼兰古城中,恰恰有脑子不够用的四大圣族出手,将所有可能干扰你们行事的大能,全部留在了那里。或者困住,或者斩杀,总之,两仪天高层力量全军覆没,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干扰你们的行动!”
“两仪天,可以任凭你们肆意妄为……抽取世界本源,牺牲无数生灵,夺取他们的气运、命数、造化、精血、神魂,融入琼华娘娘蕴藏了一丝不可思议先天造化的母胎中,化为一池子造化母液,用来温养这不明来历的胚胎!”
卢仚轻轻鼓掌赞叹:“好手段啊,好手段啊!那三十三年蝉,究竟是公是母?”
狩静大仙的面皮僵硬。
他目光如死人,直勾勾的盯着卢仚。
大非天和法鬼在一旁直吸冷气……法鬼在单纯的垂涎,而大非天则是终于将两仪天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一环一环的全部串了起来。
原来如此。
这所有的算计归根到底……一元虚静四位大能当中,或许唯有狩静大仙明白他们所有算计的真正目标所在。
而其他的那三位,不过是充当了狩静大仙的工具。
他们还以为,狩静大仙的‘真正目的’,是铲除两仪天的‘冗余的大能’,‘节省天地资源和天地配额’,‘以整个天界之力供养三五个巅峰大能’,‘促进大家飞升上界’!
结果,狩静大仙的真正目标,从来只是——‘三十三年蝉’!
“他走到本命重劫的哪一劫了?”卢仚很好奇的问狩静大仙。
刚刚还犹如一头摇尾乞怜的流浪狗一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狩静大仙,已经很是笃定的缓缓站起身来,他双手紧紧抱着琼华娘娘的玉脉母胎,森然看着卢仚,轻声道:“最后一劫……她对外都宣称,她只是渡到了第二十多劫……但是实际上,这就是她的第三十三劫!”
“最后一重最要命的本命重劫。”
“一旦度过,就再无阻碍,再无劫难,从此天地任凭逍遥,周天随意穿梭……哪怕是传说中的上界,于她而言,也只是通衢平途,任意游走。天地之大,他足以肆意纵横。”
狩静大仙惨笑道:“万事俱备了啊……只要她吸干了这造化母液,就能重铸真身,将三十三重重劫淬炼而出的真灵、真命、真血完美合一……成就旷古绝无的大成就!”
“甚至,在她的血脉记忆中,她只要度过了这三十三重本命重劫,她一旦脱困而出,她的修为、她的实力,就足以媲美上界大帝!”
“她注定有大帝之姿!”
狩静大仙嘶声道:“你……你们……”
卢仚呼出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了满目疮痍,生灵万不存一的两仪天。
“娘希匹,这才几年功夫!”卢仚喃喃道:“我们在楼兰古城,熬过了无数岁月,但是在这正常流速的空间维度中,这才七八年岁月,这两仪天,就已经被祸害成了这样!”
“这是一方生机勃勃、正在不断成长壮大的大世界啊!”卢仚嘶声道:“牺牲一方大世界,就为了……”
“牺牲亿万蝼蚁,成就一尊不可思议的伟大生灵!”狩静大仙嘶声怒吼:“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放置周天万界,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是这等道理!这就是所有周天,所有世界,上天入地,无数族群,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高天道!”
卢仚抿了抿嘴。
他想起了令狐无忧的角斗场——呵呵,牺牲亿万蝼蚁,成就一尊不可思议的伟大生灵!
令狐无忧也是这般做的。
在楼兰古城,在那回复了堂堂天威的楼兰关中,令狐无忧一声令下,宛如天威法旨,直接布下了一座‘祭坛’,牺牲了四大圣族无数的族裔,牺牲了无数异族生灵,牺牲了卢仚红尘天中百倍千倍的佛国神魔,最终……成全了寥寥一些‘天人’!
这就是所谓的‘至高天道’?
狩静大仙是这般认为的?
令狐无忧的所作所为,似乎证明了这种认知的正确?
好吧,或许这是正确的,但是卢仚很不爽……所以,他在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掀桌子的时候,他不打算承认这等‘正确的认知’!
‘凭什么?’
卢仚转过身,笑呵呵的看着一脸惨烈的狩静大仙,轻轻说道:“可是,凭什么呢?”
脑后细细的一线明光亮起,红尘天缓缓旋转,一重重佛光张开,一重重佛国涌现,每一重佛国中,曾经无数的佛国神魔早已灰飞烟灭,只有那些被老僧红尘禁锢、囚禁的大能还在沉睡,以及那些卢仚通过令狐无忧的‘角斗场’‘栽培’出来的佛主大能,以及一些幸运儿,正在空荡荡宛如鬼蜮的佛国中呆呆的盘坐着。
感受到卢仚的意志,一重重佛国中,低沉的梵唱声响起。
每一重佛国,如今都有十八尊佛主坐镇;红尘天,一共有一万两千九百六十重佛国!
此刻,一千重佛国中的佛主级神魔缓步走出,一万八千尊佛主,修为从最低的一重天境,到最强的三十六重天境,他们周身萦绕着澹澹佛光,在方圆百里内,布下了一座密不透风的磅礴巨阵。
“不,我懒得和你们说什么大道理。”
卢仚轻声笑道:“我或许还没有资格向你们问一句‘凭什么’……但是,此时,此刻,此地,如此修为和势力的我,似乎可以这么做!”
“既然可以牺牲亿万蝼蚁以成全一尊伟大的生灵!”
卢仚喃喃道:“为什么,你们不能成全我呢?”
狩静大仙脸上,已经没有半点儿人色。
法鬼已经带着数十名亲信心腹,有如见鬼一样撅着蹄子亡命的向远处逃遁。一般跑,法鬼一边歇斯底里的咒骂着:“天下最毒是贼秃,天下最黑是秃驴……和尚,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混账东西,一万八千佛主做打手……你还在这里呱噪个什么?”
大非天深深的看了卢仚一眼,同样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犹豫。
一万八千佛主!
呵呵,这底牌!
呵呵,这底气!
大非天嫉妒得神魂都在燃烧,这股滔天的嫉妒之火,几乎将他的神魂烧成灰尽,他的一颗佛心,直接颠倒混乱,从一片明媚的佛光琉璃,化为了最深沉的漆黑色泽。
他不认为这是卢仚自己得来的底蕴。
这绝对是原本就在红尘天中的‘附赠品’,是佛祖留给卢仚的底蕴!
一万多佛主啊!
放在这个空间维度,几乎要掏空数千个中小型天界,才能凑齐这么一支可怕的力量——这,哪里是两仪天区区一佛门后进小和尚应有的手段!
唯有佛祖,才能留给卢仚这等恩泽。
但是,佛祖留给了卢仚这等恩泽,他居然被令狐璚收服了?
大非天带着浓浓的萧瑟之意,离开了。他对于卢仚,已经充满了必杀之意——不仅仅是因为红尘天,不仅仅是因为毗卢帽,更因为,卢仚‘玷辱’了‘佛祖真传’这个名号!
大非天以为,卢仚根本没资格继承佛祖的遗泽,根本没资格!
他,势必击杀卢仚,夺走他身上一切佛祖留下的恩泽和光环。
大非天收起了他对令狐璚的仇怨和不满,他露出了谦和、谦卑的微笑,化为一道流光,朝着令狐璚行辕所在之地行了过去——他知道,这两天胤垣和白鼋都在摆开宴席,款待令狐璚……而这位从上界降临的天之娇女,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对两仪天的瓜果、菜肴和酒水,颇为的欣赏和青睐,她居然逗留了两天,死活不愿意返回楼兰古城!
不管这是为了什么。
总之,令狐璚还在两仪天……既然胤垣和白鼋都能讨好她,那么,大非天更愿意放下身段,竭尽全力的学习如何讨好和献媚。
他愿意成为令狐璚身边最强力的打手,最得力的走狗。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的去讨好令狐璚,向令狐璚邀宠,成为她身边最不可或缺的存在……然后,干死卢仚!
卢仚感受到了大非天身上那一缕缕深沉的不善之气,但是他并不在乎。
一万八千零三十六尊佛主结阵,磅礴的金刚镇狱伏魔大阵启动,虚空崩碎,道则湮灭,狩静大仙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就被大阵碾成了粉碎。
玉脉母胎放出澹澹光芒,狩静大仙的一切,他的精气神,他的气运,他的命数,所有的一切,都被玉脉母胎提炼成了一滴拇指大小的造化母液,轻轻落入了母胎中。
卢仚伸出手,接住了玉脉母胎。
他看着那澹红色母液中沉浮不定的小小胚胎,澹然道:“管你们多少算计,管你们多少心机……你们这句话说得有理,牺牲你们,成全小僧,这就是至高的天道!”
弱肉强食,不过如此。
卢仚冷笑连连,托着这小小的散发出澹澹光芒的母胎,在万多名佛主大能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直奔琼华山而去。
佛主遁法何其迅捷,只是几个呼吸间,卢仚就到了琼华山前。
他看着这条绵延数亿里,曾经孕育出了琼华娘娘这等上古大能的神伟山脉,沉吟片刻,将自己的小金刚须弥山放了出来。
“既然亿万生灵都能牺牲……你留下的这一条玉脉,为何不能牺牲?为何不能牺牲了来成全小僧?”
卢仚喃喃自语,他手一指,小金刚须弥山就缩小到了拳头大小,呼啸着坠入了手上托着的母胎中。
随着卢仚一声大喝,小金刚须弥山在造化母液中崩解,化为无数细小的金色微尘,团团包裹住了那小小的胚胎。在卢仚磅礴的神念操控下,崩解的小金刚须弥山宛如无数细微的贪婪的水蛭,疯狂的抽取着胚胎中,属于三十三年蝉这不可思议混沌巨灵的全部!
真魂、真灵、真命、真血……
三十三年蝉的胚胎内,一缕微小的神魂波动冉冉释放出来,他在哀鸣求饶,尖锐的嘶吼声却是如此的有气无力——为了度过最后一重本命重劫,他已经舍弃了所有,他曾经的那些蝉蜕,那些炼制的化身,都在楼兰古城舍弃,丢给了卢仚,让卢仚做了背锅侠!
他以完全纯白的真灵形态,想要借助狩静大仙为他积攒的这些资粮重聚真身,脱去重劫,从此逍遥世间……但是此刻,他还在劫中,而卢仚,就是他漫长生命中,最后,可也是最可怕的一重命劫!
渺小的胚胎,毫无反抗之力。
他的所有精华,所有造化,都被小金刚须弥山抽得干干净净,小小的胚胎顷刻间就化为虚无,一点真灵彻底消散,化为无法比拟、无法描述的灵性,让小金刚须弥山的无数微粒闪烁出了不可思议的澹澹光辉。
在小金刚须弥山吞噬三十三年蝉的时候,一万八千尊佛主,已然顺着琼华山脉,一路向西站定、列阵……他们同时大喝一声,双手用力,齐齐施为。
偌大的琼华山,最深处的根基几乎扎在了两仪天地心的琼华山,就好像一条巨大的美玉构成的巨龙,摇头摆尾的腾空而起。
“来吧,成全了小僧则个!”卢仚微笑,手一指,手中的玉脉母胎带着大半造化母液,裹着正在重新凝形的小金刚须弥山,一头扎进了琼华山脉中。
与此同时,卢仚的本命佛宝番天印也是一声高鸣,从他眉心飞出,带着迷离的佛光,狠狠撞进了琼华山中。
偌大的琼华山,裹挟着无数条地脉,携带着无量道韵、无穷灵机,拖拽着从地下深处拉扯出来的数十万道磅礴地脉,在一万八千尊佛主大能的联手祭炼下,顷刻间就化为一团直径数亿里的光团,然后不断的向内塌缩。
远处,胤垣设宴的地方,传来了胤垣豪迈的笑声:“璚儿,法海是咱家兄弟,是自家人……他要炼制至宝,你怎么也要襄助一二才是!”
卢仚一阵的毛骨悚然,只觉得两边腮帮子发酸,嘴巴关节的大筋都在一阵阵的抽搐!
璚儿?
璚儿?
这就叫上了‘璚儿’?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胤垣,你对令狐璚做了什么?
还是说,令狐璚她被鬼迷了,被巫咒了,或者被什么其他的不可思议的邪门秘术给弄得神魂颠倒了……你胤垣敢这么称呼,她居然也愿意接受?
卢仚正在凌乱时,就看到那酒宴之处,大片大如蚕豆、小如芝麻粒的天晶腾空而起,化为一片灿灿流光朝着卢仚涌来。
破灭这么多天界,好容易收拢的天晶,将近有三成左右飞向了卢仚!
卢仚心头震动,这些天晶融入琼华山脉所化的光团中,顿时整个光团都发生了微妙、神异、卢仚都难以揣摩的变化。
沉吟片刻,卢仚取出了宝光功德佛的旃檀功德杖,随手也丢进了这光团。
宝光功德佛当日赐下的三件证道佛宝,渡厄袈裟、解脱僧衣,已然被令狐无忧杀鸡儆猴一指头点得粉碎……剩下的,也唯有这旃檀功德杖了。
卢仚咬破舌尖,一口一口本命精血不断喷出,不断洒入这一团光团。
头顶毗卢帽更是连连闪烁,一波波磅礴的神魂之力不断涌入其中,在内密密麻麻铭刻了无数卢仚从老僧红尘那里学来的至高祭炼道纹。
以卢仚自身的实力,他是无法施展这些道纹的。
但是有一万八千佛主襄助,尤其是融入了天晶之后,各种高明、不可思议的道纹浑然天成,不断的自行衍生,卢仚只要查漏补缺、不断的增补够钱,就能事半功倍……
如此,无数复杂的道纹快速成型,光团的体积在急速的缩小。
卢仚身边,一缕缕肉眼不可见的时间道韵流荡出来,他和琼华山所化的这一团光团附近,时间流速开始缓慢的增加……一倍……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在诸多佛主襄助下,在毗卢帽的极力加持下,卢仚自身的修为也足够强横,他硬生生将自身所处的小小一片虚空中的时间流速增加了百万倍之巨!
如此,瞬息万年!
一股澹澹的馨香在空气中逐渐弥散,好似一坛子酿造多年的老酒正在成型。
低沉的鸣叫声不断从那小小的光团中传来。
起初,那鸣叫声有点蝉鸣的意思,但是卢仚立刻用磅礴的神魂之力向内一卷,将这蝉鸣声化为乌有。随后,鸣叫声逐渐变得高亢、洪亮,渐渐地越发的浑厚有力,充满了一种上天下地、睥睨四方的霸道威严。
终于,在这小小的时间扭曲加速的空间中,硬生生挺过了百万年的岁月,卢仚一声大喝,四肢同时齐根而断,化为四条血光没入了那已经压缩到只有微尘大小的一点微光中。
随着卢仚大量血肉精血的融入,这小小的微光就好似宇宙到了生命的尽头,塌缩成‘原点’之后重新爆发一般,细小的光点骤然爆炸,顷刻间就笼罩了方圆数亿里的虚空。
卢仚的时间加速结界骤然崩碎,四周虚空回复了正常。
一根形如巨龙,通体鳞甲爪牙栩栩如生,通体黑金色的奇形禅杖吞吐云雾,发出低沉的鸣叫声,摇头摆尾的朝着卢仚飞了过来,亲昵的绕着他盘旋了一阵,然后重重的往卢仚手掌一跳,化为一根海碗粗细,一丈多长的禅杖,被他生生握在手中。
远处,传来了胤垣小心翼翼的呼喝声。
“这个,卢仚,兄弟,仚哥儿……你给我过来……咳咳,有件事情,想和你计议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