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瞻笑笑,“既是美梦,那还哭个什么劲儿?”
“舍不得醒嘛,就哭了。”芷秋随口糊弄两句,闲揪着他的衣襟,“我问你,你在杭州必定是少不了应酬的,杭州的姑娘怎么样?比起咱们苏州的是不是好看许多?”
“你问这个,我倒想起来件事儿,你猜这回我在杭州席面上撞见了谁?”
“谁啊?官场上的旧朋友?”
他摇摇头,笑意澶湲,“是祝晚舟,她落籍为伎了。”
“什么?!”芷秋翻过来,两个眼骇异地瞪得老圆,“她怎么会落籍为伎?那回她到门上求我,我还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呢,拿着这个银子去置办处房子,求人说嫁户人家,什么不好,怎么去做倌人?”
“还是你这一百两银子闹的,那年她拿了你的银子,租了处房子,邻居正巧有个不务正业的男人,瞧见她美貌,手上又有钱,就哄着她嫁了过去。谁知嫁过去没多久,那男人将她的银子都输光了,被人逼债上门,他就将祝晚舟抵了过去,辗转反侧的,就叫卖到了杭州。”
“我的老天爷……”芷秋半晌抬起头来,连连咋舌嗟叹,“你既遇见了她,她必定是求你了?”
陆瞻点点下颌,“求了,求我赎她回家来,我没理她。”
“要我说,她这样的千金小姐,什么都好,就是总吃男人的亏,风花雪月的诗词读得多了,脑子就不大醒事。”
陆瞻睨下笑眼逗她,“你就没吃过男人的亏?”
“嗳,要说青楼女子,就只这点好,”芷秋挑起眉,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在陆瞻眼前晃呀晃,“男人见得多了,甜言蜜语也听得多了,不大容易被骗。”
“那你算不算吃了我的亏?”
“跟你怎么叫吃亏呢?是我占了大便宜!”
她微微抬起的下巴混着一股子异香,格外旖旎。甫一进卧房,陆瞻就闻见这股特殊的冷香,淡淡的,濒临消散,但他敏锐的嗅觉还是捕捉到了。
乍一嗅极其陌生,渐渐地却泛起隐隐的熟悉,越嗅越奇妙,越来越熟悉,他微拧着眉,往朦胧帐外顾盼一眼,“你换了香料?”
芷秋点点头,胳膊叠在他胸膛,将个下巴墩在手臂上,“哟,你这鼻子神了,都没了还能闻出来,好不好闻?”
“哪里来的?”
迷蒙的烛光遥遥地晃着炕几上的玉炉,里头曾烧死过一段前世。
芷秋远望一眼,转回头来,看着他的今生,“一个上门化布施的老道士给的,叫六翮香,就一小匣子,你想用也晚了,已经熏完了。”
陆瞻深深吸一口气,将她由胸膛上轻轻浮起,“我好像在哪里闻过这股味道。”
芷秋的心陡地跳一下,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真的?在哪里?”
他蹙额回忆了很久,连自己都有些怀疑,“好像是很多年前了,在受刑的厂房里,我眼一闭,就闻见这股味儿,香气很特别,能安神,叫我当时忽然没那么害怕了,所以我记得。又好像……”
“好像什么?”芷秋盈盈笑起来,瞳孔中闪烁着星辉。
两侧的烛光透过帐落在陆瞻的脸庞,点亮他蠢蠢欲动的霪念,那双黑漆漆的眼带着永无止境的贪欲看着芷秋,笑了笑:
“又好像,是在一个春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六翮香》结束了,还有一个云禾与方大人的番外《诗月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