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亲身经历,一点一点去揣摩,才是最好的体悟方式。”
说了这么久话,康熙的声音愈发虚弱,然而眸中精光却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架势,反而愈来愈盛。
“治国治军之道,皆是世间难得之法门。保成,胤祉,你们兄弟得齐心协力,兄友弟恭,相互扶持,方可稳住这大清江山!”
太子被他这幅隐隐有些遗言架势的样子吓到了,鼻头一酸,语带哽咽地道:“汗阿玛……”
“多谢汗阿玛教导,儿臣和太子二哥定会铭记在心。但汗阿玛正值年轻力壮之年,只要药方对症、放宽心好生修养,定会康健如初,日后还有得是时间好生教导太子二哥治国之道、教导儿我们兄友弟恭,不必急在一时。”胤祉一脸恭敬地……截了太子的话茬。
哽咽失态什么的,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在康熙面前,太子比他这个普普通通三儿子难做多了:太过冷淡不行,显得不挂念担忧君父,涉嫌不敬不孝之罪;表现得太过担忧也不行,太子毕竟是储君,当有储君仪态,遇事当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风。
因着这些年与太子的关系愈发亲近,胤祉原计划中的远离太子、安份苟命自然做不得数了。
于是,这些年他专门针对自己记忆中历史上可能造成康熙和太子父子决裂的原因进行过一一分析。
除却平时潜移默化影响太子的想法和作风以外,像眼下这种有载于史的关键时间节点,就是胤祉最关注的时候了。
虽说历史上的太子此时是因着面无悲戚之色、表现不佳才被康熙斥责回京,但帝王心事本就难测,谁知道过于悲戚的太子会不会被康熙看做懦弱之人呢?
越是这种关键时候,就越是不能出岔子。
被他这么一打岔,太子险些压制不住的泪意便消散了一半去,跪地给康熙行了一个真挚的大礼:“三弟所言甚是,且不说大清天下本就离不得您,即便为了儿臣和兄弟们,汗阿玛也要好生将养才是。”
看着眼前一脸真挚的两个儿子,或许是因为病中心思本就脆弱,此时康熙心中竟是格外暖洋洋的,先前强行压制在理性之下的感伤终于冒头,欣慰颔首:“罢了,朕明白你们的心思。”
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也累得厉害,之前想要多跟太子交代几句的时候便罢了,无非是强撑着一口气不散,如今这口气遽然松了,强压下去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急速涌来,连呼吸仿佛都微弱了几分。
“朕乏了,你们先退下吧。”他微微阖眼,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轻声说道,“行宫虽离战场尚有一段距离,但噶尔丹此人狡诈多端,未必不会想出什么下作法子……若无必要,你们还是少在外走动。”
若是准噶尔使计令人潜入敌腹,擒贼先擒王,届时行宫定是贼子首选之地。
康熙身边防卫本就森严,如今这一病,防卫力量只增不减,来人定是难以得手的,但正是因为康熙这边的难以得手,初来乍到的太子和三阿哥才更显危险。
胤祉倒是无可无不可。虽然他很想多见见外面的世界,此次也是难得出门,但此时康熙病重,他们这些当儿子的本就不适合在外转悠,康熙这会儿的嘱咐也只不过是彻底锤死了他转悠的可能性罢了。
太子却犹豫了。
“汗阿玛,儿臣和三弟此次前来,为的便是给您侍疾,哪有闭门不出的道理……”
康熙仍未睁开眼睛:“你们有这份心,朕便知足了。虽说眼下并无其他感染之人,到底还是时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理应用不着朕多言才是。”
实际上,若不是先前太子和胤祉到的时候康熙还在昏睡之中,他是断然不会允许他们进来的。
梁九功这个大内总管再怎么威风,也拦不住一个储君和一个皇阿哥不是?
“好了,不必多言,朕倦了。”康熙不容拒绝地一锤定音。
胤祉连忙拽了太子一把,太子将要出口的话被憋了回去,只得带着满腔心事暂且退下。
“三弟,汗阿玛……”离了康熙寝宫之后,太子便立即皱着眉开口道。
没等他说全,胤祉便打断道:“汗阿玛累了。”
甭管太子到底想说什么、明儿他们到底来不来亲自侍疾,都可以日后再说。
当下最要紧的是,康熙累了,想要休息。
太子恍然,脸色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