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明说,但姜墨辞却一下便知“他”是谁。
两人笑容微敛,面上平添了几分肃正,各自斟了满杯,从堂屋出来,站在廊庑下,对着皎皎圆月,将清酒倒泼在地上。
蓦地,场景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两人拿着空了的酒樽面面相觑,还是顾时安挑了挑眉,问:“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
姜墨辞竖起一根手指挠了挠脑侧,道:“他应该不介意这些小节……”
长夜漫漫,寒风凛冽,某个应该不介意小节的人站在船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梁潇裹紧氅衣,拿着蒲扇扇那炉子,河上风大,好容易生起来的火。
他也就在最初刚醒来时过了几天好日子。
在小别山受了些伤,虽然不至于残疾,但也要卧床休养,那日他躺在横榻上听姜姮向来往的货船买了些过冬的糕饼肉粮,又听她在舱外窸窸窣窣忙活了一阵,不到一炷香,她便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那药熬得粘稠,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苦味。
梁潇不太想喝,却见姜姮弯身坐在榻边,拿着瓷勺,舀了一勺喂他。
鬼使神差的,他乖乖地张开了嘴,咽下去,药汁滑过喉线,竟不觉得苦。
这样一勺一勺被喂着,他竟能静下心打量面前的姜姮。
她穿了件半旧的蜜合色窄袖斜襟长裙,颜色略深的褙子,斜堕发髻,只插了根银钗,素面朝天,未施脂粉,皮肤莹白中透红,美得像一场梦。
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悄然在心底升起,他张了口:“姮姮……”重伤之下昏迷许久,嗓音粗得不像话,像细瓷中揉进一把砂砾,粗嘎难听。
姜姮眉目婉秀,神情平静,一边喂他,一边说:“郎中看过了,你身上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凶险,没有伤及筋骨,好好养几天就好了。”
药碗见了底,她把碗勺都收起来,转身要走,梁潇伸手勾住了她的裙裾。
他比不得从前驰骋沙场武艺超绝的将,如今重伤在榻,力气绵弱得很,手指面前勾住裙绫,却再难使上更多的力道。
姜姮背对着他站了一会儿,转过头,道:“你不要怕,你伤好之前,我不会丢下你的。”
这话说得很厚道,却含有很丰富的意思。
伤好之前不会丢,那是不是伤好之后就要丢了。
梁潇脑子向来转得快,立即品咂出这一层意思,刚才喝药时没觉出的苦,此刻却尽数顺着喉线泛涌上来,苦得舌尖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