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暇之余,王雨潇来到楼上瞎转悠。
楼上是社会部其它部门,用奖金激发群众提供新闻线索的爆料部,还有讨论法律的法制部。
社会部和民生部在楼下,这些部门都隶属社会部。
都归社会部的二哥郑威主任管理。
王雨潇和他早就熟悉,他们都出生在临江县,所谓无巧不成书,他的姐姐还是王雨潇的英语老师。
只是王雨潇没认真学过,同学们都把英语称为鸟语。
果然是姐弟,感觉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笔挺的鼻梁子,笔挺的个子。
有实力培养出这么多优秀的孩子,说明郑威家里的条件十分优越。
郑威老爹是村支书有很强的“外交“能力,她能把女儿嫁给县委书记的儿子,便可说明一切。
时间久了,王雨潇对郑威了解甚多,令他觉得搞笑的是,这哥们家里的哥哥姐姐中,读书的眼神都不错,种地的都近视了!
郑威遗传了父亲的帅气,长期熬夜,让他有些邋遢。
他的服饰从来熨烫平整,一头黑白混搭的头发,将头皮屑掉满了两个肩膀上。
他和老周一样,明明赶上了靠脸吃饭的年代,却在这个费尽心机的单位耗尽心血,真是糟践了爹妈给的脸蛋。
郑威看重的不是枯燥且乏味的工作,别看他的职位不高,但社会地位可是翻着番的暴增,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
用现在的话叫“高冷”!
像国栋这类的算是后备干部,严格来说叫副主任或部门负责人更贴切,只是大家为了拍马屁,故意省掉了很多称呼上的修饰词。
说白了,他是被手下的嘴给提干了。
他们毫不避讳,人无论处在什么的位置都愿意听赞美意味的辞藻!
郑威在社会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老周作为执行副总编基本很少操心,他的工作就是打游戏,斜歪一眼看看版面。
郑威没有多长时间的记者生涯,那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就像他不是厨子的料子,却不影响他开饭店。
他改稿子的水平是响当当的,是未来副总编辑的“材料”,这毫不为过。
社会部记者对他毕恭毕敬,主要是源于对其业务水平的“臣服”。
王雨潇来到楼上,爆料部版面上,一个新闻事件迅速闯入王雨潇的视线。
从图片中,他看到一个老外用钢锯割断路上的胀钉。
不知道是哪位商家用它拴氢气球,宣传时间过去之后,懒得把它拔掉。
老外差点被它绊倒了,担心绊倒其他行人,索性买一把钢锯将其割掉。
平日里,大家都有讨论稿件的习惯。
王雨潇带着自己的观点,给负责人提意见。
“这篇报道放在头条位置都委屈了,放在末条位置要是刊发出来,这种处理方式肯定得被龚总编批评。
王雨潇的话,让负责人的观点有些动摇了,但他不认为这稿子可以做大。
王雨潇十分肯定的说。
“这篇报道就是今天份量最重的深度报道。“
”事件是不大,可是,老外的文明举动所产生的意义,和对社会的影响,已经超越了报道本身的可读性。“
见负责人认可了王雨潇的观点,王雨潇补充道。
“这篇报道和那次韩国人在景点捡垃圾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可以说文明和音乐一样,是没有国界的。”
负责人拿着版面纸样,来到了老周的办公室。
老周仔细看了这篇报道之后,直接拿着版面纸样去了龚总编的办公室。这篇报道从30元钱,瞬间翻了10辈不止,成为了新闻聚焦——当日最重的深度报道。
这件事不关己的小事,检验了王雨潇的判断,他的新闻敏感度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回到报社寝室,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这几天,王雨潇连个正经的新闻线索都没有,难道短暂的高光时刻之后,等待他的总是莫名的几日黯淡?
此刻,他毫无睡意,他渴望用一篇深度报道来证明自己。
证明他不光会在领导身边溜须拍马,还有一手真正的新闻采写功夫。
王雨潇暗自鼓励自己,打算明天早点起床,没准能从新闻热线电话中,获得有价值的新闻线索。
在期待满满的期待中,和走廊里来回穿梭的酒鬼吵闹声,他翻来覆去艰难睡着。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有人酒后鼾声如雷,让人辗转反侧;有人做梦打架,结果打墙声能将你吓醒;有人做梦飞在天上,不唱歌的就得掉下来……
奇奇怪怪的寝室世界,回荡着来自不同星球的压力声音,也弥漫着不同星球的臭脚丫子味道。
王雨潇的鼻子被烟熏火燎之后,除了尼古丁的味道之外,其它的味道都无法刺激到他。
他这个文人的水平没多高,却一身文人的毛病。
他也问自己,是报业集团的人压力都这么大,还是人世间确实生活太难?
王雨潇遇见的采访,绝大多数都是一个人遭遇炼狱一般。长时间接触这样的人群,他已经没有多少同情心给自己了,他已经麻木的和受害人感同身受,着实有些压抑。
立夏的第一缕阳光,从寝室对面楼的窗玻璃上反射过来。
寝室窗户朝向是令人刻骨铭心的西侧,王雨潇每天都能感受到,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错觉。
他掀开被窝,从旁边的书桌上拿起烟盒,拽过玻璃烟灰缸。
然后,点燃一根烟,他眯着眼睛躲过第一缕迷幻的烟气,
楼下的通勤大客点着了火,无论冬夏,他感觉就在脚下轰隆隆的。
想要起大早,通勤车就像闹铃一样准时准点。
王雨潇也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一套便宜的定制西装直到袖口脏得油亮,才懒懒的去隔壁水房泡在盆子里。
另一件换洗的外衣是夹克,他不愿意穿它,因为拉链容不下他日益突出的啤酒肚。
王雨潇推开寝室门,咣当一声门撞在木板做的隔墙上,发出很大一声闷响。
寝室里的好汉都是“觉主”,用脚踹都踹不醒。
洗漱房和厕所是一个套间,在他的寝室隔壁,上厕所方便是他们寝室的先天优势。
缺点是都有提裤子就走的习惯,又脏又臭的味儿传遍了男寝室的走廊。
但是和方便比起来,这么重的味道也显得一文不值。
王雨潇先是把塑料脸盆子扔在水槽子里,然后,来到隔壁的坑位,尽情的排放一下昨天的故事。
完事之后,他回到水池子边,打开水龙头洗脸、刷牙。
伴随着怀孕般的一顿干呕,总算是把牙刷完了。
他还是觉得头有些难受,好像脑子里仍在推杯换盏。
即使如此难受,王雨潇心里也是美滋滋的,他认为,有酒有肉的日子,才能衬托出文人的洒脱。
当然,社会部记者多数都这么想,已经形成了“社会风气”。
王雨潇又回到寝室里,他也不知拿出来的是谁的暖壶,还有一瓶子底儿的温水,凑合着把头发洗了。
只有洗完头发,他才能昏昏欲仙的昨夜,掉落在今日的凡尘。
再用微凉的自来水,胡乱抹几把脸,王雨潇才找回来些许精神头儿。
返回寝室,把梳洗打扮的盆子扔在床底下。
穿上皮鞋,看着伙伴们依然在梦中徜徉,他真希望大家不要醒来,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
只要睁开眼睛,看到寝室的样子,和活在地狱一样,没有一样东西能证明活在人间。
王雨潇脑子里胡乱的想着。
他从桌子上,拿起小黑包夹在腋下,向办公室走去。
王雨潇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的房门。
有这把门钥匙的人不多,实习记者拿到这把钥匙,就像能打开新闻事业的锁一样。
办公室里满是烟味儿,纸杯里已经无法再塞进一根烟头儿,纸杯再利用成烟缸,正压在昨天的版样儿上面。
王雨潇整理了一下,然后,把纸杯扔掉。
从饮水机的水桶上,他又拿一个纸杯做烟灰缸,掩耳盗铃似的接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再放在桌子上。
这样,纸杯的新角色才显得物尽其用,也不会让人因为浪费而心怀愧疚。
他一手拿着垃圾筐,一手拿着拖布,来到洗手间,把垃圾扔进套上黑色垃圾袋的红桶里,又在水池里把拖布投湿了。
其实,打扫卫生是有保洁来做的。
但是,王雨潇厌烦到处凌乱,就像他讨厌报社寝室一样。
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在住进去之后,发现未必是自己喜欢的。
他拖过的地面让室内产生湿气,与窗外的空气相互交织,屋子里算是清新了不少。王雨潇一会坐在长条沙发上,一会躺在长条沙发上,无聊的盼望电话那端能发生点什么事儿。
在上班时间正式到来之前,这个电话里的所有新闻线索,全部归王雨潇个人所有。
上班之后,新闻线索像粮票一样,领导小心分配。
还有一种分配方式是天意安排,谁赶上了,接到的新闻线索就是谁的。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即使分配有序,记者们因为新闻线索而争吵的,已经司空见惯。
今天的报纸,他要等到上班时间才能拿到。
记者若是着急看自己的大作,只能去天都市各大路口去买。
那些卖报纸的像收费站一样,站在路中央,来回穿梭的车辆,不时伸出手来,很多司机为此都在车里备好了1元零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