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清洁工已经开始干活了,距离上班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清洁工看到地面已经收拾了,顺带还问一句,“桌子上的版面纸样还要不要了?”
王雨潇没多言,起身直接把纸样递给了她。
在报社,实习生都没有她们卖废纸赚得多。当然,记者也可以把旧的纸张卖掉,只是没人能放下那份自尊心,清高的人更不愿意去打破那份宁静。
清洁工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别小瞧了这个瘦弱女人,能在报社上班的人,都是有些背景的。
说不定她是哪个集团领导的“四舅妈”也说不定。
在报社,不是喝酒之后,就可以胡说八道的地方。只是年轻人居多的晚报,都是一帮愣头青,和稳重、成熟沾边,都对不起年轻人干的荷尔蒙。
有些记者年过40岁,依然那么的“年轻”,像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
走廊里人来人往,王雨潇心中有一种鱼没有钓到,还搭上了鱼食儿的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来到食堂,早餐是咸菜、馒头和汤。
当然,要是加钱,还有凉拌的干豆腐丝、海带丝之类的。
没有熟人来的时候,他可是使劲吃。
要是来了熟头巴脑的同事主动把自己的菜推过来分享,他们会说一些今天的菜品是咸了或淡了的家常话。
要是有人用拿节省嘲讽王雨潇,他只需要一句话,既不会丢面子,又不会浪费钱。
“昨天晚上没少喝,现在吃什么都是一股酒味儿。”
王雨潇演绎一副难受的样子,对方便投来羡慕的目光。
喝酒并非一无是处,在这报社这个单位,喝酒能证明你在外面有多大能耐,有多少朋友。
在别人眼里,喝酒是享受,更是一个记者综合能力的体现。
其它部门的同事这样理解也毫不为过,社会部记者确实都具备“演员的自我修养”。
要是在食堂碰见时政部的记者,他们吹嘘的会是去市委那个部门,取了一个别人都看不到的重要文件,或者要准备去市里开会。
从时政记者的口吻,完全可以认定,社会部记者不是报社的上流人物。
社会部记者不断用吸引人的聚焦报道提升知名度,赚取眼球经济,写深度报道的几个老记者,和能力突出的记者,都收入不菲。
其他人在时政记者面前,要显得逊色很多。
很长时间里,表面上看都是晚报的,但是,时政部和社会部的记者聚在酒桌上的机会并不多,社会部记者看不上他们比自己还傲气。
王雨潇剩下半个馒头,撂下筷子便离开了。
他看不上时政部记者,更看不上日报的记者。
他们采写的报道不是给老百姓看的,都是给机关或者企业单位的人看的。
虽然王雨潇看不惯,但是他却是时政执行副总编办公室的常客,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爱看篮球比赛。
王雨潇经常风风火火的赶到他办公室。没有重要的、紧急的采访,他经常把工作都推到中午之后。
时政部李副总编曾经十分坎坷,当年,他为了生存曾做过瓦匠。
坐上这个位置,他还能记起几百辈子之前的苦,和他的性格不无关系。他是一个没有架子,不拘小节的人,他的业务能力也一直备受龚总编的称赞。
他在办公室的状态依然是瓦工成精了,尤其是夏天,他那只抠脚的手常常拿起笔去改标题。
他也没办法,他的脚气十分严重。
李总编嘴唇子比较薄,抽烟的姿态比较销魂。他摘掉方形的大近视镜,换一套破背心和大裤头,他扮演《功夫》里的火云邪神基本不用化妆。
他经常把双脚直接搭在办公桌的角上,悠哉的样子,像在窑子里抽大烟似的。
熟悉之后,他直接把烟盒扔过来一点,意思是不要客气,要王雨潇自己随便抽。
王雨潇心里也琢磨,交朋友要是全看缺点,那肯定一个朋友都没有。
来到晚报办公室,管事儿的大姐个子不高,无论见到谁,她从来都是笑脸相迎。
她每天重复千篇一律的工作,也采写报道的任务压力。
王雨潇拿过今天的报纸,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看报纸,头版醒目的大标题《谁拉屎谁揩腚》跃然纸上。
王雨潇的心却咯噔一下。
他先是以为有人潜入报社内部,想要搞垮晚报呢。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尺度如此之大,也是少见。
当王雨潇读到里面的报道内容,原来是市领导拿出力度,以后谁想干事就干到底,不能虎头蛇尾,把烂摊子交给下一任。
如果用《谁做的事儿谁负责到底》做标题,确实没有这个标题吸引人。虽然标题看似话粗理却不粗,却让老百姓明白了,作为普通百姓该怎样去监督政府的工作。
报道的目的肯定达到了。
作为生活类的晚报,这样起标题更贴近市民。不像日报必须得分清俗和雅的界限。
很快,走廊里七嘴八舌的声音不绝于耳。
都是谈论这个事儿的。
夸赞的不多,但比起那些生硬如水泥一般的政策标题,这个标题像有一只手拽着你去看一样。
办报纸的目的不正是传递思想吗?
没人看,谁来给传递的思想揩腚?
干晚报的工作就得解放思想!
可是王雨潇的思想却解放不起来,一上午的时光,都在吹牛和侃侃而谈中虚度。
其他记者也是强忍着没有新闻线索的苦恼,装作一副毫无压力的样子,其实,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
尤其是到了月底,这种新闻线索的匮乏,造成心虚的毛病便越重。
完不成任务,也有个别记者去找龚总编,希望他能抬一抬手,把报道的分值撩一撩。
龚总编也不是无情的人,只要记者肯抹开脸面子,基本都能能给你重生一般的机会。但是,王雨潇不善于求人,他是那种需要贵人上杆子扶持的人。
帮助过他的人,他始终牢记恩情。
中午,王雨潇又是去食堂吃饭。
花钱吃饭的感觉,令他觉得饭菜不可口,像厨师忘记放盐似的,吃什么都没味道。即使上午不上火,也是这个味道,常年如此。
到了晚上,记者去吃饭的就很少了,吃饭的基本都是夜班编辑。
如果有人看到编辑们头型齐整,这并不奇怪,他们准是梳洗打扮不长时间,他们已经黑白颠倒了。
没办法,他们赚得就是熬夜的辛苦钱。
王雨潇的午饭吃得像机器一样。
他完全是为了应付饥饿,不得不那么做。
吃完了饭,他索性不去想那么多了。这个时间段即使获得新闻线索,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也得是明天才能去采访。
除非是突发事件。
再次打开办公室的房门,电话的铃声正拼命的,急促地响个不停。
王雨潇得让人恨不得像神奇四侠一样,伸长胳膊去接电话。
接过电话,“你们怎么才接电话啊?”
还没等他解释。
”我家楼头儿有个老爷子正坐在床垫子上,准备睡在楼头儿了。“
”邻里都劝说他,他却说什么也不回家。如今他谁的话也不听,希望晚报能帮忙。”
从已知信息中可以判断,估计是家庭琐事引起的纷争,也不算什么重大的新闻事件。
唯一能让这起突发的事件吸引眼球的,便是王雨潇突然想到,今天是父亲节,若是这位老父亲因为儿子受了委屈,无论故事的结局是喜是悲,都是应景的好故事。
王雨潇记下了电话,坐上2路汽车。
事发是十分老旧的老区,距离公交车总站比较近。
跨过铁路天桥,就是老人居住的老区,楼房非常具有年代感。
外墙还是那种喷上碎石子儿的。
在外面跑时间长了,记者对市区十分熟悉,像活地图一样。
王雨潇经过一番颠簸来到天桥,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年人,正扛着一个大红牌子。
挡住了王雨潇的道,他才抬眼一看,牌子上十分醒目的大字儿,全是治疗各种癌症的广告标语。
很明显,老人家是个在江湖行骗的游医。
王雨潇从背后悄悄拍了一张照片,仅有这张讽刺的照片便已经能说明一切问题。
其实,天桥一直是“人才”辈出的地方,刚刚这位“铁扇骗子”算不上最高级的,确实是最明目张胆的,他的境界是自己都觉得不违法。
卖黄碟的小贩,在兜售黄碟时,表情是比电影学院的范本还极为丰富,很多新来的实习生都拿暗访这帮人练手。
稍微高级一点的是算命。
最新玩法是用小黄鸟去选一张卦签儿。
看到一男一女蹲着看,他便用“鬼手”扔一粒小米。
卦签上:“姻缘美满,九个月之内完婚”。看到这样的签表,那对热恋情侣都能相信是天意。
除了是暗访的记者。
这男男女女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实际上是花5块钱买了一粒小米粒,还没捞到手,便喂了那只被人操纵的小黄鸟了。
令剧本反转的是居然一位女记者信了。
甚至到处散播谣言,说王雨潇抛弃了她。
说好的扮演情侣暗访,这大姐居然入戏太深,她明知道是骗子,又是何居心呢?
王雨潇嫌弃她是个胖女子,压根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若不是谣言传到耳朵里,他都想不到,她能联想到王雨潇是用暗访的形式暗示她。
难道月老也吃了她的回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