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社会部记者,常遇见来报业大厦闹事儿的,有的谩骂一番,有的喊话说报复记者……
都只是骂阵而已,真要是下手,他们也得掂量一番,在这地方班门弄斧,首先得吃一颗豹子胆才行。
再说,大春是要闻部的,编辑人畜无害的环球新闻。
报复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碰上精神病。
实际上,大春下夜班完全可以打车回去。
但是,他有一个勤俭节约的好习惯。
再说,他人老实,不招灾惹祸的他,能有什么危险?
每天走路回去,一路上用手机和女友畅聊,也是一件美事儿。
令人意外的是,他真的发生了危险。
这时,和他同行的编辑大林也赶来了。
他平时说话常咧上去右侧嘴角,听说大春出事儿,他更是一脸懵了。
大林咧着嘴角回忆说。
“我们在报业大厦附近的信号灯岗分开的。”
“我向左走回家,他便向前一直走,打死我也想不到,他会出事儿。”
大林开始后怕起来。
大林刚刚还和他是一道的兄弟,还不到一个小时,噩耗传来,竟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更后怕,因为他也是死神盯上的猎物之一,只是选择了更瘦小的一个。
大春遇难之时,他正和编辑女友通话。
若不是编辑女友判断出大事不好,等到发现他的时候,不知道是何时了。
编辑女友此刻情绪十分激动。
她回忆当时,根本听不清大春和行凶之人说了什么。
她只听见,“啊啊啊!”的声音,她判断肯定是出事儿,她慌张地乱找一通,发现还没有下班的要闻部其它同事,便向他们求救。
要闻部还未动身的两个编辑,带着大春的编辑女友,坐上出租车沿路观察。
过了信号灯岗,又过了前方的转盘道,又行驶了几十米,终于发现了大春,他人正趴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浑身像被血泡过一样。
都是奋战在一个战壕的战友,患难见真情。
两个编辑把大春抬上出租车,按住这个伤口,另一个伤口的鲜血又喷涌而出,出租车司机也是一个好心人,他不顾一切地赶往医院,希望能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
两个编辑一个按住伤口,由于事情重大,另一个用手机立刻向领导汇报。
“大春出事儿了!我们正把他送往人民医院!”
大春头枕着女友的大腿,任凭她怎样呼喊,也无力回天了!
很快,大春尸体运往天都市殡仪馆。
等待大春的,是法医的解剖。
再次回到寝室,王雨潇看到,天已经微微泛着亮光。
大春遇难的事情,仍在王雨潇的脑子来回转着。
刚打开寝室门,一个人头一样的东西,从他脚下掠过,惊悚的场面,让受到惊吓的王雨潇大骂一声。
顿时,他全身汗毛,还有头发,好像全部直立起来。
打扫卫生的那个女子,居然嘲笑起来。
王雨潇破口大骂。
“你他妈有病吧?”
“吓到人了,你还有脸笑?”
她是新来的年轻女子,要是那个老太太,估计也得挨骂。
王雨潇也不顾对方有什么背景了。
但是,那个打扫卫生的女子也很冤枉,一切都那么寸,正当她拖布推过来,他正好开门。
最关键,王雨潇心不在焉,又惊又累。
她依然笑个不停。
“哎呀妈呀,你咋这么胆小呢?”
王雨潇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他也懒得再多说一句,转身回到了寝室。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难以入睡,又感叹着,仿佛命运在掌握着一切。
这是本年度,天都晚报的最重大事件。
遇害的竟然王雨潇身边的同事,这很难不让人难受。
凶手到底是谁?无人知晓。
这起轰动全天都市的恶性案件,因为大春是媒体人,而被披上一层厚厚的面纱!
天都市市委作出重要批示,要求天都市公安局,必须在48小时内破案,给遇害家属一个交代,给天都晚报,热心关注的市民一个交代。
市公安局主管刑侦支队长亲自带队。
天都市整个主城区,各个公安分局刑侦干警迅速摸排侦查,利用24个小时的走访调查,并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犯罪嫌疑人目前仍在本市,因为所有出城的大小路口全部封锁。
天都晚报每天都以整版报道,跟进大春案件的进展,用自身的影响力,督促着相关部门。
这不仅是对执法部门的监督,还是向不法分子亮剑宣战。
距离48个小时期限所剩不多了。
这个晚上,侦查员们倍感压力。
来自市委和社会各界的舆论压力,让所有侦查员心中憋着一股劲儿。
作为保一方平安的警察,碰上当街行凶的歹徒,他们也十分痛恨。
因为歹徒漠视警察,无视法律。为了打击这样的犯罪,他们更希望拿出力度和速度,严厉打击这种犯罪——给人民警察立威。
很多侦查员已经连续两天一夜没合眼了。
在走访过程中,案发现场,居然有一个银行的摄像头,其它商家基本没有摄像头。
再有摄像头,因为距离特别远,所以无法通过技术手段,摸清犯罪嫌疑人的长相。
只有这个摄像头能够清晰完成的记录案发经过。
银行的摄像头果然功能强,还是广角的。
但是,摄像头被一条红色宣传横幅给遮盖上了。
摄像头在案发当天,一直录着红色横幅的颜色。
侦查员截取案发时间段,希望能从摄像头里获取一丝线索,结果除了一片红色,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侦查员将获得线索的希望寄托在摄像头上。
侦查员们轮番上阵,不停地回放截取的视频。
那么,会不会有奇迹呢?
正是因为视频资料毫无进展,由于案情十分重大。
天都市公安机关严把出城路口,禁止一切社会车辆出城。
另外,治安支队对全市所有宾馆、旅店、网吧,甚至连楼区里隐蔽的招待所,进行地毯式排查。
王雨潇想到,自己有时候找东西,怎么也找不到,却总是不经意间,又出现在你的眼前。
天亮了,今天天黑之前,必须把犯罪嫌疑人抓获。
一夜未合眼的侦查员,依然耐心地观察视频。
为了让自己更精神一些,侦查员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然后,他又返回办公室。
当他脸上的毛巾,刚露出两只眼睛,突然,截取银行的视频里出现了画面!
也许是短短的一秒,也许是秒,总之是一闪而过。
侦查员迅速逐帧回放,终于发现这不足秒的画面。
当然,有了画面,并不意味着,一定能拍摄到案发情况,也不意味着能看清犯罪嫌疑人。
侦查员逐帧回发,发现在案发当时,两名凶手正刺向大春。
能拍到现场,简直是天意安排,偏偏一阵不大的风吹过,掀起了横幅一个边角。
尽管依然遮挡着一半的摄像头,但是露出那一小半儿,就已经足够了。
不过,案发现场并非是死者倒地的地方。
而是马路对面。
在大春遇害之后,他依然踉跄地走到路对面。
这也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段路程。
侦查员立即截取图像,通过特情手段,立即确立犯罪嫌疑人。
他们是两名外地的男子,过去从未有过犯罪前科。
经过缜密侦查,犯罪嫌疑人案发后,迅速逃往西城区的郊区,一个外来人口比较集中的居住地。
当天下午,两个人在租房处被警察包围,压上了警车。
至此,轰动天都市的当街shā • rén案宣布告破!
侦查员向记者透漏。
在紧急审问过程中,这两个外地人是一个村子的。
俩人都刚结婚,出来打工之后,没找到正经工作。
钱花光了,俩人商量去东城区抢点钱,然后,再去网吧包宿。
他们事先在这条路上物色了几天。
由于是第一次抢劫的原因,即使他们看准了猎物,也一直没敢动手。
大春和大林二人步行的时候,他们观察到了大春手里的高级手机。
遂认定大春比较有钱,至少抢走手机也能卖不少钱。
再加上大春比较瘦小。
二人盯上了大春。
大春和大林在信号灯刚分开之后,二人继续尾随,瞅准时机,趁其不备,用刀将他逼住,打算抢走他的手机。
可是,大春当时正和女友通话,这手机怎么可能给他们呢?
在撕扯中,大春激怒了穷凶极恶的二人,二人一连扎了大春十几刀,可谓刀刀要命。
他们称之所以这么狠毒,是因为大春看到了他们的长相。
就这样,大春遇害了。
在无助而奋力的反抗中,走过了那条马路,趴在路边,从此阴阳永隔。
一条鲜活的生命,没有经过婚姻的洗礼,没有孕育过生命,就这样倒在了天都市的夜色里,再也没有起来。
葬礼那天,天都晚报的记者和编辑都去了。
社会部人都沉浸在悲伤之中,社会部最看中情谊,那怕是你在社会部待一个小时,无论生死都是社会部的人。
很快,此案进入检察院,又进入法院等待宣判!
那两个歹徒对法律的漠视,究竟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两个歹徒的双方父母,希望用金钱去弥补大春家人的损失。
他们虽然是农村人,但是一定会竭尽全力,那怕是砸锅卖铁,也要积极民事赔偿。
“大春生前积攒了不少钱,他都不曾舍得花一分。”
“这么懂事的孩子没了!被你们的孩子割掉了我的心尖儿!”
“孩子都没了,我要钱还有什么用?”
大春父母的态度十分坚决。
两个歹徒的双方父母见无力回天,也只能看着两个年轻的生命吃枪子儿了!
两位年轻的新婚男子,携手行凶,如今携手下了地狱,得到了应得的惩罚。
大春死后,晚报给配备了夜班车。
说什么也要给夜班的同事送到家门口,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是这样的鲜血流得太无辜,也太让人无法释怀。
时光像流水一样,一年一年,催着你成家,催着你要娃,催白了人的发……
王雨潇依然在一线的岗位中,打发着无聊的青春,还是喝酒吃肉,却再也不是年轻的味道。
社会部凝聚力依然还在,每年的清明节,社会部有时间的记者都会乘坐面包车去墓地,时间久了,大家也没那么悲伤了。
也是大春想要看到的样子。
到了中午,大家因此坐在酒桌上。
扫墓不会影响社会部人喝酒的情绪。
老周望着在坐兄弟们,然后对王雨潇说:“那个酒局儿都有你,我看你就是食神啊!”
说完,大家一阵笑声,仿佛扫去了悲伤的情绪。
老周是有情有义的社会部大哥,郑威是二哥。
他们硬生生地撑起了,天都市文化领域的一片水泊梁山。
通过大春身后事,给本就书生意气的大哥们,脸上贴了不少金。
不管他们对于扫墓这件事,是真情?还是假意?
王雨潇觉得值得去,大春的离开,就是晚报功劳本上的历史丰碑。
一年一年过去,晚报依然在风雨中傲然挺立。
晚报人却发生很多的故事。
那年秋天,郁郁不得志的老阮英年早逝。
本来他有一个稳定的教师职业。
为了文学梦,他通过考试来到了晚报。
可是,现实很骨感,不是每个文化人都能驾驭新闻人的工作!
即使如此,他依然熬到了一个和国栋一样级别的部门负责人,在郑威面前,他一个晚报的老员工,也得在权威下,点头哈腰的。
老阮和烟斗大师一样,都是纯纯的文化人。
老阮的世界只有书和啤酒,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也不必懂。
王雨潇认为,如果老阮能熬到自媒体发达的手机时代,他的文化价值,或许能够体现得淋漓尽致。
王雨潇觉得,社会交往中,学历不等于能力。
可以没有文化,但是一定要有很强的能力。
因为即使有文化,其他能力弱,也同样得不到领导的认可,采写的报道,也写不到领导心里去。
他是否该反思一下,自己该不该放下文人的傲骨,做一个新闻木工或瓦匠呢?
王雨潇的理解,也代表着他心里的想法。
他虽然没有什么学历,却一个想要做一个真正的文人。
他打心眼里不喜欢新闻。
在中国,新闻和汉堡或者煎饼果子一样,都只能算是快餐。
社会部总是用新闻理想,给记者们画上一块诱人的大饼。
再用被体制化的欲望,将被人尊崇的社会地位变成无形的绳索,套牢着王雨潇等记者,像狗一样够着那块永远也够不到的大饼。
但是,王雨潇还算清醒,这份工作,是他文学路的基石,也是阶梯。
如今,他爬上新闻的山顶,却怎么也不肯再下来,他习惯了一览众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