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方谧昨天才收到来自李斯的温馨提示——每一个秦国公民,都必须拥有正当职业。
假如方谧继续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拉低秦国青年的就业率。他就会触犯秦法,被贬为奴隶,被强制送到边疆去开荒。
李斯还说,他不会包庇方谧,因为知情不报也犯法。
所以此时此刻,方谧急于找工作。他十分看好门客这种工作内容轻松、福利待遇优厚、还非常有前途的职业。嫪毐最初,也不过是吕不韦的门客。然而,那也得看给谁当门客,和嫪毐这么嚣张的人搅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
方谧果断地拒绝。嫪毐却以为他看不上一般门客的待遇,派说客送来昂贵的礼物,并再次表达招揽的意愿。还承诺:只要方谧愿意,他可以享受最高级别的门客待遇——食有鱼,出有车,还能够成为一名光荣的秦吏。
这个提议,真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呢。
要知道,秦吏可能是世界上最勤政的公务员之一。用荀子的原话来描述——“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
也就是说,秦国的官吏严肃认真、谦恭节俭、爱岗敬业。秦国的士大夫大公无私,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走出家门,进入办公室。离开办公室,回家。
方谧敬佩这样的官员,但是自身做不到。他一向闲云野鹤,懒散惯了,简直和老秦人格格不入。要不要提前跑路呢?况且,秦律真的不太友好,他什么都没干,就快犯法了。
嫪毐的说客还站在一边,等待答复。方谧沉默不语,没有明确的表态。这说客越等越着急,催促道:“长信侯(嫪毐)久仰先生的大名,让我驾车来接先生去长杨宫赴宴。先生若是拿不定主意,可以先上车,边走边考虑。酒宴就快开始了。”
长杨宫是秦王政游猎的地方,嫪毐在长杨宫设宴?
方谧凉凉地说:“无功不受禄,礼物已经搬回马车上,酒宴也免了。请替我向长信侯问安,谢谢。慢走不送。”
说客一把年纪,还没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后生,在现如今的秦国,谁敢不给长信侯面子?他灰溜溜地拂袖而去。
方谧独自打棋谱,不知不觉灯油燃尽,月华流转。
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斯端着食案踏进花厅。正巧,酒刚刚温好,来自楚国的兰陵美酒,映着月光,在三足鎏金铜酒爵之中翻滚沸腾,醇香四溢。
方谧挽袖,一边斟酒,一边调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快如实招来,师兄偷了夫子④多少酒?”
李斯莞尔:“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夫子酿的酒,你喝得最多。”
“看我诚挚的眼神,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到底还有几坛?”
李斯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似乎在怀念什么。“没了,没了。兰陵那么远,这是最后一坛。”他走神片刻,又低头看了看酒盏中的月亮,“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方谧漫不经心:“先听好消息。”
“明天,王上很可能会召见你。”
方谧:真是见鬼的好消息。
他取了一些“兰膏”,就是兰花香型的灯油,添在铜鹤灯里。
李斯将灯点燃,顿了顿,继续说:“两个时辰之前,嫪毐赴宴,喝醉了。他好赌,却输不起,玩六博玩不过别人,就耍酒疯。还说:‘吾乃大王之假父也!’满座gāo • guān,面面相觑。或者今晚,或者明朝,这话必定会传到王上的耳朵里。你去的时候,王上怕是正在气恼。”
好家伙,居然自称是秦始皇的干爹。
方谧眨眨眼。他原计划在秦国待上几个月,围观一下秦始皇的冠礼,就去别处浪。所以自从来到咸阳,他一直很低调,秦始皇怎么会突然打算召见他?难道是李斯……
“师兄想举荐我,至少也该提前说一声,这样很吓人的。”
野史上,一直流传着李斯妒忌韩非,残害同门的传说。两位师兄之间的恩恩怨怨,方谧能脑补一百章,并不想友情客串。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他和李斯更聊得来,对韩非的印象也极好,不愿意因为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真真假假的史料,就带着偏见去看待任何一个人。
至少,在方谧的认知中,现阶段的李斯,还做不出那么阴损的事。
李斯摇头:“未曾举荐,你的志向不在朝堂,我岂会强人所难?是王上听说你我师出同门,找我询问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方谧有一点点心虚,“师兄没有提起我曾经的姓名吧?”
“没有。王上求贤若渴,就算知道,也不会追究的,你自己说出来更好。”
对上李斯鼓励的眼神,方谧更加心虚了,暗忖:假如师兄真的知道我对幼年期的秦始皇做过什么,恐怕不能这么乐观。
方谧自我嘲讽:你这么能耐,咋不上天呢?
紧接着又自我宽慰:据说,小孩子不记事。长大以后再回忆童年,没多少印象深刻的人、没几件难以忘怀的事。
所以,秦始皇应该不记得像他这样的小人物。就算政哥的记性比较好,可能也认不出来。毕竟这几年,方谧变化挺大的,长高了许多,连名字都改了。
问题是:秦始皇小时候是一般的小孩子吗?
其实,方谧不觉得逗逗小孩子有什么错。
谁让政哥小时候特别好哄?不管多生气,只要随意送他一样礼物,什么杏仁酥、平安符、凶巴巴的小狗崽……都能哄好。有时候方谧钓的鱼实在太多,送都送不出去,炖成鱼汤分一碗给赵政,也能让他开心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