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徐婉先是一边工作一边念了几年夜校,后来又同袁杰曦一起与之前在坤州认识的几位朋友成立一家华人银行,主要做储蓄、贷款的生意,同时也承接代客户购买股票的业务。
这异国的生意起!起初并不好做,徐婉比在坤州费的心力要更多些,好在这十几年的经营下来,倒也渐渐成了气候。
只是,糯糯没有想到,一年之后的暑假她刚回到家,徐婉却告诉她,“糯糯,我准备回国了,而且很可能以后都在国内了。”
糯糯惊讶极了,毕竟这些年他们家和国内并没有什么联系了。最多是小袁叔叔前几年因为他母亲病重,独自回了一趟平城,连同路上的时间,去了不到半年便回来了。
糯糯不理解徐婉,有些埋怨道:“妈妈,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仍在美国了?当初执意要带我来美国的人是你,现在又要回去,为什么呢?”
徐婉很平静,似乎这并不是一个突然的决定,“糯糯,当初带你来美国是因为那是你还小,我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会对你不利,我想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现在你成年了,我也想做回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了。”
“什么事情?在这里不能做吗?”
徐婉摇了摇头,将律师帮她拟好的出售股份的合同提给糯糯,“我准备把这些股份都卖了,你看,这些年我在美国挣的钱,自己花几辈子都花不完,没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国内,还有很多人过得很不好,我打算拿出一部分去救济他们,另外,还准备去办几所学校。”她顿了顿,又道:“糯糯,你是我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又一直生活在美国,你可能感受不到,在大洋彼岸,在炮火纷飞的地方,很多的人根本活不下去。或许对那边没有太深的感情,我不怪你。但是你不能忘了,那里才是你的故土,是你父亲誓死也要守住的土地。等你大学毕业了,我等着你回去看一看。”
大人总是低估孩子的记忆力,那时候她虽然很小,可很多的事情她其实都记得。
她还记得以前她们已经在坤州的那幢小洋楼大概的模样,记得从今有一个人总是给她捉蚂蚁。
还记得她们前往美国时乘坐的轮船在海上遇上了风浪,桅杆被吹断,很多人掉落进海里,包括她和她母亲。在浩瀚的海水里,是小袁叔叔从船上跳下来,拼了半条命才将她们母女两救上去。
也记得六年前她放学回家,看见她母亲惶然地坐在沙发上,发白的手指紧紧捏着一封电报看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好一会儿,她母亲才告诉她!她,“糯糯,你父亲殉国了。”
从前的事就像电影一样无声地在她脑海中闪过,而此刻,她的母亲就站在她的面前,和十多年前比,岁月不仅在她眼角留下痕迹,更在她神态上添了几分从容。
这前十八年她母亲是以她为先的,如今她也该成全她母亲了。
糯糯虽然不舍,终了还是笑了出来,上前紧紧拥住徐婉,“徐大行长,想回去就回去吧,大不了过几年我来找你们。”——
糯糯到坤州的时候,她母亲新办的女子中学刚好落成,她母亲也从徐经理变成了徐校长。
而小袁叔叔也一直在她母亲身边,无论她母亲做什么,他总是支持她。
唯独遗憾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袁家那边始终不接受他们这一桩婚事,不过徐婉并不在乎。袁杰曦也索性没有回平城,和徐婉一起在坤州自立门户。
糯糯这一次除了看望徐婉他们,另外其实还有一桩心愿。
糯糯将手中的一捧菊花摆放到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正好起风了,微风吹落了些松柏针叶下来,纷纷扬扬落了些在糯糯的肩上。
从墓地离开之后,孟钦文又带着糯糯回了一趟金城。
孟广廷已过古稀之年,身体却也还硬朗,听孟钦文说糯糯回金城了,硬是杵着拐杖走到壁影墙那去接,三姨太拦都拦不住。
糯糯其实和她这个爷爷只相处过很短暂的一算时间,可是孟广廷一见着她,那双沧桑的眼睛里即刻涌出浑浊的泪来,扭过头一边擦眼泪,一边对三姨太道:“你看着孩子长得多像老二,刚才我看花眼了,看到她还以为是老二回来了。”
孟老爷子似乎做的事糯糯在府里常住的打算,专门给她收拾了一间卧室。可糯糯只!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还要继续赶回美国去上课。
孟老爷子听到糯糯还要回美国,一开始极力反对:“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准走!”
可被糯糯告知是回去继续大学的学业,老爷子态度又软了下来,“我们孟家难得还能出个留洋的女大学生,想去就去吧,学成了记得回来就好!”说着,他又低低地感叹了一声,“这些年也是难为你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