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宫里果真送来两位嬷嬷,姜麓直接没见。礼仪规矩她确实应该学一学,不必学得太好太完美,够用就行。
所以这两人多少还有点用处,只不过先晾一晾再说,待到用时再作安排。
兰桂现在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她还提了一位姓汪的妇人做管事婆子。汪妈妈做事利落,以前曾在大户人家里当过管事娘子。她仔细问过,汪妈妈之所以会被再次转手是因为前主子是个无儿无女的主母。主母去世后身边的下人全部发卖,包括汪妈妈和丈夫董成。董成原本是个掌柜,姜麓准备观察一段时间再用。
王府处处百废待兴,杂事碎事太多。上至各屋布置添家具,下至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大大小小需要采买的东西太多,下人们一个个都被使得团团转。
别看皇帝老儿又是赏东西又是赏人,明面上瞧着不知对秦彦多好。姜麓却是知道那个老渣男压根不把亲生儿子当一回事,因为他明知自己的儿子们在自相残杀,既没有公开阻止,也没有暗地底训斥。而是在可供选择睡的女人中除去两个,其它的一切照旧。
那两个从侍寝单子上除名的人,正是二皇子的生母柳妃和三皇子的生母胡贵妃。所以什么帝王心术,不就是在女人肚皮上打官司,简直是可笑至极。
姜麓不耻他,啐了一口唾沫星子。
老渣男不做人,不值得人尊敬。
陶儿他们收到她去的信,按照她的吩咐处理好北坳村的事后,在三天后抵达奉京城。不过是几日不见,这丫头硬生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姜麓看着那些鸡,无奈问道:“不是说让你们全部送给村民吗?”
家里的牛送给了房里正,那些鸡原本全分给北坳村的村民,还有存的粮食也一并分下去。她着重交待的是自己留的麦种,那些麦种都是她混过花粉的麦子。她分类别放并且做过标记,陶儿自然不会忘记。
除了麦种,她还特意叮嘱过把葡萄挖一半过来,后山的那片地交由房里正打理。保鲜的法子她也交待过务必要连根带土,这一点陶儿也按照她吩咐的做得一丝不苟。
“娘娘…王爷受了伤,奴婢留了三十只,想这些鸡正好给王爷补身子。”陶儿抽抽答答,“还有娘娘你…都瘦了。”
“我瘦了吗?”姜麓摸着自己的脸,她完全没有注意。可能是最近事多,不知不觉就瘦了。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心道还好该瘦的地方没瘦。
陶儿见到兰桂,又是一番激动。两人抱在一起哭哭笑笑,看上去像一对傻姑。哭过之后,陶儿等不及要去杀鸡,姜麓由着她去。
一起上京的还有姜沐和姜河,姜河是姜麓特意交待要带上京的,至于姜沐和万桂举则由他们自己做主。万桂举当然想来,但是被万县令和万夫人强行留下,那一窝野猪也归了他。
京中局势不明,秦彦又是遇刺受伤,万县令不想儿子趟浑水也是情有可原。听说他一直念叨烧烤,还说以后他若上京必须补上。
这个可以有,姜麓心道。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她问姜沐。
姜沐臭着一张脸不说话。
他其实也不是生气,毕竟事出突然,他也不是像万桂举一样只顾惦记那顿烧烤,不满姜麓的言而无信。他之所以摆着一张脸,是因为他想继续和他们在一起,但是他又没脸开口。
毕竟眼下他们在京中,他又是国公府的人,没有道理放着自己的家不回死皮赖脸留在王府的道理。
“你都回来了,也该回家看一看。”姜麓说。
“你是不是就巴不得甩开我?”姜沐没好气,“还说什么让我给你做十六七年的活,我看你就是耍着我玩。”
姜麓好笑,“你还真打算给我干十几年的活,你是不是在北坳村待傻了。你放着好好的国公府的公子不当,就那么想给我当长工。”
“你管得着吗?我乐意不行吗?”姜沐拧着脖子,突然变了一个表情,“好妹妹,我爹不疼娘不爱的,你要是不收留我,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明知他是在装可怜,姜麓也不戳穿他。相处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半点感情都没有。这小子有时候倔得要死,有时候又耍一些花招,二皮脸子也不怕骂。但有时候他是真的担心她,就是嘴太硬。
“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和小河一个院子。不过他们到底是你的父母,于情于理你也应该回去看一看。”
一听自己在王府有住处,姜沐立马转可怜为欢喜。也不在意是和小河共一个院子,至少他能名正言顺留下来。
国公府肯定是要回去的,离家这么长的时间他无论如何都应该回去看一看。再次看到林国公府的匾额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从来就不属于这里,仿佛这里从来就不是他的家。
门房看到他,着实愣了好一会。他自嘲一笑,连下人都这个样子,可以预见父母见到他是什么态度。
林国公并无喜色,玉氏更是冷着一张脸。
夫妇二人盯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跪下!”林国公一声大喝。
他心里又委屈又难过,但还是乖乖照做。从去年到今年,大半年过去他一进家门没有半句关心,有的只有父母的冷漠。
姜明珠陪在玉氏的身边,听着是在劝玉氏消气。
“你可知错?”林国公怒问。
姜沐梗着脖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父母从不会听他的解释,只会问他知不知错。若是他说不是知错,必是一顿家法侍候。若是他说知错,接下来就是被罚在祖宗牌位前思过。
他慢慢抬头,“儿子不知。”
林国公气得脸色铁青,这个逆子!
这时二房夫妻俩过来,姜泽用眼神暗示姜沐先服个软。如果是从前,姜沐也就顺坡下驴说个软话,至少还能免去皮肉之苦。
然而这次,姜沐不知为何不吐不快。
“父亲问我何错之有,为何不问我为何离家?”他的表情悲愤而失望,眼眶已经是微微泛红,“儿子想问一句,在父亲和母亲的心中,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这个养女重要?”
姜明珠闻言,伤心地咬着唇,“三哥,你要赶我走吗?”
“我赶得了吗?你可是父亲和母亲的心头肉。为了怕你受委屈,他们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
“老三,明珠是你妹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能忍心赶她走。”玉氏痛心道。
“所以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你们连我这个亲生儿子也不管…”
“闭嘴!”林国公打断他的话,气得脖子都红了。
若是从前姜沐必会立马认怂,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特别想撕开来说。以前他让着姜明珠也就算了,为什么现在他还要处处忍让。
“父亲,你怕我说什么?母亲的心思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们为了一个养女,先是不认亲生女儿,后来还想把亲生儿子搭进去。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难道在你们的心里我和姜麓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姜明珠吗?”
“你给我住口!”林国公气得四处找东西,一眼看到桌上的杯子想也不想砸过去。
茶水茶叶混着血水从姜沐的额头流下,他茫然地摸了一把。血水从他的指缝间落在地上,他仿佛感觉不到痛。
玉氏愕得捂住嘴,“你…你怎么能和你父亲顶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到底是谁把你带坏了。你赶紧向你父亲赔不是。”
“母亲是想说姜麓把我带坏了,是不是?”姜沐心已冷,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为什么还要对他们抱有期待。“母亲,你真的没有想过姜明珠在国公府锦衣玉食的时候,姜麓她在乡下风吹雨打。她才是你们的女儿,为什么你们这么狠心!”
玉氏那叫一个恨,不是姜麓教坏老三,老三也和丈夫顶嘴吗?以前老少最是滑头,虽说挨打挨得多,但也不敢当面忤逆他们。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居然生了那样一个女儿。
“夫君,你看看老三,他是不是魔障了。”
林国公喘着气,怒视着自己的三儿子,“你既然走了,怎么还有脸回来?”
姜沐很想笑,他为什么没脸?然而他笑不出来,他的表情比哭还难看。离开家的这段日子,让他看清了很多事情。
他慢慢站起来,“父亲,我未曾做过任何给祖宗抹黑的事情,我为何没有脸回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赖在国公府不走的。这个国公府的三公子,不做也罢!”
姜泽大惊,桃花眼微眯,“老三,你胡说什么!”
林国公亦是震惊无比,“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再当什么国公府的三公子,世人还当我这个姜家公子如何风光,却不知我在家里连个养女都不如。或许我死在外面,父亲母亲也不会在意,因为在你们的眼里只有姜明珠和二哥才是你们的孩子,我、姜麓和大哥都不是,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
玉氏气得心口疼,捂着哀声呼痛。
姜明珠拍着她的背,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林国公闭目忍气,他的手紧紧握成拳。他想到那个孩子长得和母亲一样的脸,她看着自己时那种不屑的眼神。
他有三子一女,到头来三儿子却说老大和他都是野孩子。他的心口泛着尖锐的痛,手掌按在桌上强忍着。
这时姜泽开口了,他说:“老三,你一回来就戳父母的心窝子,你也太不懂事了。”
“二哥,你也别教训我。你如果是我,恐怕你就不会这么说。”姜沐苦笑,父亲母亲疼爱二哥,二哥当然无法体会他的感受。
玉氏捂着心口,一脸痛心,“你二哥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二哥。明珠亲自去接你,是你自己不肯回来的。原以为你在外几日应该会懂事一些,没想到越发不像话。”
“她那是去接我吗?打量着谁不知道她的心思,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要不是姜麓大度不计较,非让她身败名裂不可。”
姜明珠却是一副受不住的样子,泪珠子成串串地往下落。玉氏气三儿子太浑,又心疼亲手养大的女儿受委屈。
她的心揪在一起,怒道:“明珠做什么了?她原本就应该是贤王妃。”
姜沐震惊,原来不止是明珠有那个意思,母亲也是这么想的。怪不得姜麓要和国公府断绝关系,换谁也会那么做。
他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不应该回来,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走。”
“你去哪里?”林国公喝住他。
姜沐停下来,无比留恋地看一眼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以前他以自己身为国公府的公子而自豪,以自己是姜家的子孙而骄傲。
但是现在他突然理解姜麓的所作所为,原来有些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确实无法感同身受。他都这么不忿和失望,那丫头该是多么的难过。
“我以后打算和贤王殿下读书,日后就住在贤王府。”
“你住在贤王府?”林国公一惊,“这是姜麓的意思,还是贤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