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开心。”千梧闭着眼睛忽然轻声道。
江沉一怔,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似是想转回身,但又立即忍住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千梧语气平静,“画不出来,睡不着觉,越来越焦虑,医生说是中度抑郁。”
江沉的语气很沉着,“为什么不开心?”
千梧无声地挑了下唇角,“人不开心,一定需要一个理由吗。”
他睁开眼,但眼眸却望向地面,低声道:“如果知道原因,或许我就会好了。”
江沉问,“用药了吗?”
“用了。托人请了最好的医生,花了很多钱。抑郁症是一种生理病,调理快一年,医生早就说我病好了,但我知道我没有。”千梧声音更低下去,带着些许失落,“我仍然画不出,也睡不着。”
他在圣特里康的房子里偷偷留着一件江沉上学时的围巾。那是他们争吵分手后,江沉收拾东西忘在衣橱里的。千梧常常要在午夜裹上那条宽大的毛绒绒的围巾,喝一整瓶烈酒,然后躺在沙发里勉强睡去。
他不认为自己是旧情复燃,他只是需要一点熟悉的东西,在午夜寻找一点儿安心。
江沉之于他,除了爱情,还象征着很多别的东西。那些东西,或许比爱情更加重要。
“其实,我画不出来这件事,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千梧忽然又轻笑了一声。
江沉无声点头,“嗯。”
《诸神黄昏》一画的风声放出来,艺术界集体疯狂。这位“上帝的眼泪”向来只使用自己捏造的意象,从不触碰神明与宗教。那些追捧者期待得红了眼,在画揭纱前就宣称千梧之后,其他画家必不敢再碰北欧诸神。
酒会上画作面世,那些见惯神级艺术的富豪君商也趋之若鹜,举价时癫狂的神态不亚于贪恋最顶级的军火或稀土。
但唯独江沉,在听到诸神黄昏这个名字时,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就像没来由地接到噩耗。
只有他明白,千梧碰了向来不屑碰的东西,即便再受尊崇,都是对于一个画家的灾难。
“人是会莫名其妙忽然走入难境的,恢复也需要时间,世事总是如此。尤其艺术家的灵魂本就更纤细脆弱,这是礼物也是难处。”江沉的声音严肃而柔和,“不过我相信早晚会好起来,等你好了,或许会比从前更明朗,生命如此。”
千梧没吭声,他撑着清醒说完那几句话后又开始上头了,强行忍着饿意让他太阳穴砰砰砰地跳,心脏也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江沉声音更加低沉,“你看,当年我家忽然出事,爸妈一场意外就走了。江家眼看着要翻船,爸爸的军队充满反骨,我不也得放弃原本好端端的人生走上最艰难的一条路吗?”
身后依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