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半日,停在一座古朴幽静的山院前。
澄山书院坐落在临安城西北,此处山林环绕最适合潜心治学。书院以学识论高低无关门第,而程意在其中独占鳌头,颇得书院先生赏识。
去年上元节赛诗会,程意更是以一首白山赋拔得头筹,捧回临安第一才子的美名。姜莺倒不在乎这些虚名,她与程意自小相识,订亲成婚一切都顺理成章。
山间凉,从马车上下来茯苓拿过披风哄姜莺穿上,姜莺不肯,为了见程意她今儿这身都是精心搭配过的。华美雀纹的烟粉长裙,柳腰微束,裙子刚好到脚腕处,搭配鎏金绣鞋再合适不过。
没有法子,茯苓只得哄道:“二姑娘忘记了,上回见程家郎君你便穿着这条黛色披风,当时程家郎君还夸好看呢。”
这招姜莺果然受用,娇娇一笑不好意思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穿上吧。”
马车上有姜莺带给程意的东西,笔墨书本,还有一张金箔书签,她知道程意喜欢这个。小鸠将行李取下,姜莺候在一旁脚下踢着小石子,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胳膊,
姜栋立在她身后,一脸的倨傲:“哟,二妹妹也来了。”
这会姜栋手里拎着一条腥味阵阵的黑鱼,浑身湿淋淋一看就知才从外头疯玩回来。姜莺后退几步,生怕弄脏自己的裙子。
好在姜栋没时间捉弄她,刚扮了个鬼脸另一头曹夫人就喊开了:“栋哥儿,心肝哦——快过来让娘瞧瞧。”
作为姜府嫡孙,姜栋自小是府中众人捧在手心的宝儿,走到哪都呼风唤雨,对姜莺缺少几分敬重也没人管教。
曹夫人搂过儿子一番嘘寒问暖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个姜莺。昨日老夫人都交待了,务必让姜莺见程意,她这个二婶也得在旁提点几句,省的解元郎生出异心。毕竟以姜莺的脑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婚事了,况且若婚事黄了丢的是整个姜府的面儿。
可曹夫人没空管姜莺的破事,她笑道:“听闻书院从汴京请来大儒讲学,就在竹林那边。二姑娘到那儿与程家郎君说说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姜莺也没打算和曹夫人一块,欠身福了福:“二婶请便。”
幽深竹林中,清泉流淌,连绵琴声婉转不失激扬。一处亭子中,坐的是两位公子。
“今日来的可是明海济,那是大名鼎鼎的帝师,听说年初向圣上提出休致,难不成要到咱们临安养老?”孙仕昀摇着折扇一脸风流,不忘打趣一旁的程意:“不过也说不准,莫非是程兄临安第一才子的名气太大,明太师想一睹风采?”
琴声忽然停了,程意并不言语,显然心思不在此处。
孙仕昀还在喋喋不休:“要是被明太师看中,说不准直接举荐你入仕,哪里还需费劲准备会试。毕竟会试上汴京,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不管何种变故,进士我志在必得。”程意这番话颇有几分傲气,他已经等待太久,绝不仅仅满足临安第一才子的美名。
好友知晓,程意这人家境不好却是难得的杞梓之才,又生的一副好皮囊,可惜年纪轻轻做了赘婿,否则临安肯定不知多少风流才子配美人的佳话。
孙仕昀又是一阵为好友可惜,揽过程意肩膀,小声道:“说真的,年及弱冠没碰过女人的书院里头怕只有你,明天跟我上烟柳巷瞧瞧如何?放心,我出钱。”
烟柳巷中秦楼楚馆聚集,夜晚男子路过也能被姑娘拽进屋,久而久之这个名字自带旖旎气息。
程意脸色瞬间阴沉的可怕,“你当我是什么人?”
“自然是正人君子。”孙仕昀声音低了几分,嗡嗡道:“怎么,你当真打算娶那个傻子为妻?娶便娶了毕竟报恩嘛,但守身如玉不必吧。”
守身如玉这个话题敏感,近来简直是程意的逆鳞。他冷冷扫视孙仕昀一眼,一言不发拿起琴走了。
走了一段,正巧碰见来寻人的姜莺。不用想也知道,是姜府让她来提点自己的。恩情,恩情,以前程意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只觉得恩情如山能压死人。
远远望见他,姜莺高兴地招手,然后便小跑过来了,“程意哥哥,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
程意的笑容很淡,“有吗?我不记得了。”
“上次见面还是冬天,大雪飘飘的时候你来我家拜见祖母。”姜莺提醒他说,说罢从小鸠手中接过包裹,双手举到他面前:“喏,给你的,猜猜是什么?”
左不过是笔墨金书签,或许还有一袋银钱,姜莺每回送的东西都是这些。
姜莺举了好久,迟迟不见程意有接下的动作。她对人的情绪向来敏感,放下包裹小心问:“是一张金书签,娘亲找城西铺子专门做的,程意哥哥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
程意愈发心烦气躁,头一回埋怨眼前这人怎就如此不懂人情世故。姜家于程家有恩,他愿意报。姜莺伤了脑袋他愿意娶,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但是,姜莺为什么非要追到书院来?
程意暗自苦恼,姜莺却不懂他的烦躁,只以为这回带的礼物程意不喜欢,仰着小脸示好道:“程意哥哥不喜欢书签了吗?那喜欢什么,下次我带来好不好?”
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程意如愿拆开姜莺带来的包裹,手指抚过那张书签。姜府富贵,送出手的东西自然是珍品。
见他收下礼物姜莺瞬间又开心了,围着程意叽叽喳喳说这些天高兴的事。热闹一阵,程意说:“莺莺回去吧,今日我要去听大儒讲学。”
“我知道我知道,刚才听书院先生说了,是一位从汴京来的很厉害的师长,我也想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