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后脑重创,那人也不管,万幸我哥命大,活下来了,只是却不记得事,只记得自己叫付启年,还浑浑噩噩,像个傻子一样。
“这样的孩子自然是不好卖,但那人又觉得丢了可惜,后来撵转到了山边,终于被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光棍便宜买走了,说是想要个人送终。”
“我哥在那片山里过了七年。——你知道那七年他是怎么过的吗?
“那个光棍是个修车的,在山里也算是有些小钱。但是他好赌好酒,又是个烂货,名声差,没人愿意嫁过去。
“他买了我哥,我哥的脑袋还不清楚的时候,他就把他不当人,随意打骂,时常不给饭吃,冬天也不给厚衣服穿。
“万幸,或许真的有神佛眷顾,我哥竟慢慢自己好了。他还是不记得自己是谁,甚至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那个人用自己的姓给他起了名字,之后打骂得少了一些。
“在我们找回他的两年前,那个人死了。酒后走夜路,失足坠了崖。之后我哥就一个人生活着。”
“可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要在那片大山里独自生活,不比挨着那人的打骂要好过。
“村里人知道他脑袋不好,身体也弱,于是人人都想吸他一口血。
“他们或偷或抢,扒走了那人房子里的所有家当,连床被子也没有留下。夏天还好,到了冬天,我哥冷得实在受不住,捡了柴火在屋里取暖,却烧掉了半个房子。
“但这样了,却也没有人帮他,反倒是挨了顿打,因为大火容易烧山,山里都是他们的田地林区,是他们的饭碗。他们觉得我哥伤害了他们的利益。”
“那一晚过去——我们是从那些村里人嘴里听说的——我哥像是换了个人。
“他开始进山打猎,采摘山货,拿去山下的镇子里卖。但是卖的钱,却总是会被村里、镇里的混混抢了去。
“我哥挨了很多打,后来就带上了柴刀,把一个混混的头用刀背打破了,还差点砍掉另一个混混的一块肉。那一次他也被打得很惨,但后来敢找他茬的人就少了。
“可即使这样,他的日子也没有多大的起色——赚钱如果买了家当或者衣服,只要他不带在身边,进山一趟出来总会被偷干净。他也没有账户可以存款,钱还会被收山货的老板克扣。”
“就这样他过了两年。听何悠说,当时我哥已经存了些钱,跟何悠说上话,也是看何悠不是本地人,希望何悠带他离开这片山。——他很聪明,也很坚强,对吗?”
江阔的牙关轻阖,点头:“对。”
他是那一片穷山恶水里,拼命生长的树。
付承年笑了一下,继续说。
“我们接回了他。他浑身都是伤疤,除了当年后脑受的伤,他的手臂还有骨裂后的痕迹,严重贫血和营养不良,手脚都是冻疮。
“他不会写字,这七年也没有上过学,基本的常识都不太懂。”
“一开始他并没有接受自己的身世,他对我们有戒备、有讨好、也会自卑。
“他很没有安全感。
“他会随身带着一个小包,里面有他在山里存下的现金,有他被找回后别人送来的一些礼物,金银珠宝之类的,可以换钱的;他偷偷买了城市地图,每次出去都会到处去转,收集招工信息和租房程序;在家里,他从来不锁门,不会给自己设立私人空间。
“他没有真的认同我们是一家人,他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好在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他终于开始接纳我们,并且开始静心学习。
“你不知道他有多优秀。他十六岁开始学习认字、写字、小学基础……,只用了六年,他拿到了双硕士学位,创办了云天,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或许你不信,但我们给予他的帮助,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也正因为他如此优秀,那七年才更加遗憾。
“表姐为此自责不已,在找回我哥后,她就围着我哥转,草木皆兵,总觉得有人会伤害我哥。”
“虽然我没有她那么严重,但我也看不得我哥受到任何一点委屈。”
江阔抬眸,迎上了付承年的视线。
付承年说:“我会尽我可能,拦下所有可能会伤害到他的可能,比如顾洪,表姐,又或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