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一年一度吏部考绩结束,远在外任的三老爷李玉绍又得了卓异,这已经是第二年卓异了。
大老爷李玉靖得了信儿,和黄枢密使打了个招呼,回府直奔正院,喜气盈腮的和宁老夫人禀报喜信:“……三郎这一年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总算是没白费,就算是补荫出身,有这两个卓异托着,明年若能邀天之福,再能得个卓异,三郎一个大升迁就是准准的了。”
宁老夫人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欢喜,慢慢捻着手里的佛珠,过了一会儿,挥手屏退屋里的众丫头婆子,看着大老爷李玉靖,低低道:“人年纪大了,就想的多,今年是至和二十一年年底了,皇上也年近六十了吧?”
“母亲?”大老爷李玉靖神情凝重起来。
宁老夫人又出了一会儿神,悠长黯然的叹了口气,象是和儿子说,又象是自言自语道:“这一阵子,我总想起你父亲,当年,若不是想争个拥立之功,做咱们大梁朝头一个使相,你父亲何至于竭心尽力到油尽灯枯,连场小病也熬不过去?”
李玉靖眼圈红了红,低低道:“父亲走时,正当壮年。”
“可不是,这些年我翻来覆去想,当年我若是劝劝他,好好劝劝他,说不定能劝下来呢,若你父亲在,这些年,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儿子不辛苦,母亲别多想,父亲那样的脾气,母亲还不知道,才气高心气高,哪里听得进劝,再说,是父亲身子骨不争气,这事……父亲也没看错了人。”
“那是……”宁老夫人低低叹了口气,“哪有什么错看不错看的,象天家说的,都是命里注定的天子,天生的真龙。”
李玉靖看着宁老夫人,没敢说话。
宁老夫人沉默片刻,接着道:“是我的错,当年,我也是那么觉得,外头是你们男人的事,女人只要看着内宅,男人归男人,女人归女人。唉。”
宁老夫人苦笑,“你父亲走后,我渐渐明白了,哪有什么内外,哪有什么男人女人,都是一个李字,荣华富贵,不分男女,抄家灭族,一样不分男女。当年,是我太糊涂,当年,我要是能象现在,你父亲,是能劝得下来的。要是你父亲还在,你何至于辛苦至此?”
“阿娘,我……”李玉靖心里一阵酸软难忍。
“不说这些了,大哥儿啊,你们兄弟有志上进这是好事,我年纪大了,想得太多,这事我不多说,该走到哪一步,你们兄弟商量着办。
只一样,你记着,圣心不可测,那真龙假龙的,咱们家,万万不能掺搅进去,那都是抄家灭门的大祸。”宁老夫人声色俱厉。
李玉靖急忙站起来跪倒在地,“母亲放心,儿子绝不敢违了母亲的吩咐。”
“你起来,这些年,这个家都是你撑着,不容易,你记好,咱们这样的人家,要再怎么样,不过锦上添花,烈火烹油,这不是好事,听说远承活动着想求个差遣?”
忠通开国伯刘远承是宁老夫人独养女儿李绾的丈夫。
“是,上个月河北军节度使王大帅中风不能理事,皇上已经准他进京养老。不过,这河北军节度使,看样子大皇子势在必得,已经连推了四五个人,这事,我跟刘大郎说过了,让他别多想,母亲也知道,大郎和妹妹脾气不一样,是个极谨慎小心的。说是反正也闲了这些年,不急,等扬哥儿成了亲再说。”李玉靖忙细细解释。
宁老夫人舒了口气,“这样的脾气好,跟你妹妹那样,那还得了?大皇子……”后面的话,宁老夫人没说下去。
李玉靖陪笑道:“都说大皇子最象皇上。”
宁老夫人晒笑,“皇上当年可是不声不响,那传位诏书下来,当时,震惊了多少人,大皇子如今这气势,跟皇上象?玉靖啊,你听着,圣心不可测,咱们家,在这事上头,能站多远就站多远,听到没有?”
“是。母亲放心,这轻重,儿子省得。”李玉靖急忙答应道:“等会儿我就打发心腹妥当之人,跑一趟潞州,再好好交待交待三弟。”
“嗯。”宁老夫人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但愿她这些话,他们真能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