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该。”清朗的眸子闪过一丝憎意,“走之前我嘱咐暗间,将赤术在军权被卸时仍频频调动私卫的情况散播出去,诬他有意谋反。”
她难以置信地怔住,瞠目以对。落井下石和赶尽杀绝历来不是他的作风,如此传言一出,赤术怕是难以在龟兹立足。
感觉迦夜的诧然,他低声回应,蕴着掩不住的杀气:“我很想寻机亲手杀了他,仅此算是便宜了。”
看着他眉间不容错辨的狠意,她默然无语。什么时候起,他的杀心比她更盛了,真是不习惯。
一路将迦夜抱入水殿。
青荷依旧,侍从却因着意外的一幕而微微骚动,不错眼珠地看着一殿之主被影卫以极亲近的姿态抱回。小小的身体偎在怀里轻若无物,或许是在教众前显得羸弱,她有点不自在,直到落在柔软的床上才安定下来,冷淡地吩咐他去休息。
临走前见她叫过绿夷低嘱,他没有在意,连日赶路伤口不曾有暇治疗,已有些支撑不住,回到自己房中找出伤药,脱衣都变得十分困难,几乎是一点点扯下沾在伤口的衣料。
窗棂搭然一响,一个黑影翻入,他本能地抄起长剑。
“是我。”来人利落地架住猝击的锋刃,急急道明身份。
他松懈下精神,禁不住晃了一下,九微上前扶住,眉心皱得死紧。
“怎么弄得这么狼狈,伤成这样。”接过药瓶替他处理伤口,九微不掩责意,“连包扎都不会?拖得越发严重了。”
好容易脱下衣服,九微啧啧摇头:“居然撑到现在,你比我还能忍。”
默不作声地任其清洗伤口敷上药粉,手上忙碌,九微嘴也没闲着。
“怎么回事,这次迦夜失策了?听说她也受了伤?”
“嗯。”
“是你抱回来的,莫非伤得比你还重?”
“嗯。”
“谁有这个本事,和雅丽丝有关?”
“嗯。”
“我一直提心吊胆,就怕你赶不回来。”九微叹气,拿他没辙,“幸亏你还有记性,差点来不及。”
“什么?”伤口扯痛分了心,这一句没听懂。
“什么,赤丸的解药,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记得。”九微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简直想凿他,“差两天发作,你没赶回来就等着蛊虫入脑吧。”
门外传来轻叩,九微把他按在床上,自己去接了东西。
青色的玉碟中静静卧着一枚暗色丹药,正是每隔一段时间所必需的解药。
“绿夷拿来的,这丫头被你收服后倒是挺有心。”
他接过药丸噙下怔怔出神,连日的谋划突变应接不暇,又挂虑着迦夜的伤,倒真把时限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她强令赶回——
那不计危险的硬闯,日夜兼程的驱驰,是为了他?
“每次受制于此确实棘手,我明白你郁结,可眼下教王将解药交由千冥掌管得之不易,别说是我,迦夜都无计可施。”惊觉自己的话太过丧气,九微立即改口,“你权且忍耐,总有一天我会弄到真正的解药,一劳永逸地除掉这个麻烦。”
他笑了笑,不甚在意。
“你们这次究竟对上了什么人物?”
他叹了口气,简要地说明了事情经过,省掉了迦夜受辱一节。
“我说你们怎会失手,原来是机关暗算。”九微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连你都不知道她藏有杀着?好个迦夜,慎密至此,这次能逃出来真是托天之幸。”
幸运?
他不觉得,不是坚忍卓绝的意志,根本不会有丝毫幸运可言。
“赤术的暗手如此厉害,还好毁了他,不然——”
“九微。”他忽然想起一事。
“嗯?”
“帮我查一个人。”
“谁?”
“淮衣。”他犹豫了一下,“迦夜无意中提到过这个名字,隐秘些。”
“可还有其他线索?”
“没有。”
“好。”九微一口应承下来,不问缘由。
两人相视一笑,他这才觉得伤口剧痛,疲倦得难以形容。九微扶他在床上躺下,又看他沉沉睡去,终于放下了久悬的心。
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夕阳再度映入窗栊,一池水色漫出万点金芒。
冬日里难得的暖阳,他起身梳洗,刚收拾停当,门外已传来声响。
“进来。”
探进来的是碧隼,一张年轻爱笑的脸。
“老大醒了?我就猜差不多了。”少年当先走入,身后跟着数人。
赤雕、玄鸢、银鹄、碧隼、墨鹞、蓝鸮,他一手训练出的六翼。
虽然直属迦夜,却多由他驭使,忠心耿耿,如一把亲手锻出的刀。
迦夜从不过问如何驯使操练,只要求清晰明了地完成每一项任务。对这些下属的少年人,她更像一个有距离的首领而存在,威严、冷淡、不可亲近,他们在迦夜面前毕恭毕敬、恭谨严肃,反是与他接触频频,私下随意得多。
“伤势可好?”赤雕年纪稍长,沉稳得多。
他点点头:“教中近日有无变化?”
“一切如旧,除了教王新近宠爱的雅丽丝服毒自尽。”银鹄负责探察,消息灵通。
“死了?”
“不错,据说在风闻雪使回山之后。”
这个女人倒是极聪明,迦夜既归,龟兹事了,等待她的会是何种下场不言自明,索性自求一死,免了生受折磨。
“教王听完雪使禀报大怒,下令将其剁为肉糜,挫骨扬灰。”玄鸢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