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眸子僵了半晌,木然俯身诱哄:“翩跹去和哥哥玩,娘一会儿就来。”
母亲一个人在说,那个女人默默地听,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那样纤柔的美,似乎和下人说的狐媚不太一样。
手边动了一下,他低下头。
小丫头趁着不注意悄悄拖过了纸鸢,试着将扭曲的纸鸢抚平,可惜笨拙的手法非没能让纸鸢还原,反而损得更厉害。
“不是这样。”他实在忍不住,略略抻平修整,用随身的小刀劈了一根木片嵌入替代,勉强恢复了原状,想再飞怕是不能了,父亲的手艺实在不佳。
欢喜地看了又看,女孩轻易忘却了气恼,纯然欣悦:“哥哥真好。”
甜软的童音天真无邪,他再无法发火,闷闷地哼了一声。
大眼瞧出他仍有几分不悦,溜溜转了转,红润的小嘴一翘,忽然唱起了歌。
歌,真好听。
听不懂是哪里的声调,柔脆如清溪涌动,粉嫩的小脸甜笑,引着一只路过的小鸟跳上了细指,彩色的尾羽拂在幼细的手上,丝毫不怕人亲昵。
奇异而自然的影像宛如印在心上,历历清晰在目。
许多年后,他还能想起那天明亮而灿烂的阳光,日影中浮动着木叶清香,稚气羞怯的窥看,渴望亲近的明眸。
他的妹妹。
爱不释手地拨弄着竹蜻蜓,乖乖地坐在一旁:“哥哥做得好有趣,希望上书课也能带进去。”
假如接回西京,爹不会再出门了吧:“你在习字?”
小人点点头不无得色:“本来还要学琴的,不过我把先生气走啦。”
看她扬扬得意,他忍不住疑惑:“爹没骂你?”
“娘说了几句。”女孩吐吐舌,张开细嫩的十指,“爹才不会责怪,我跟他说指头磨得好疼,爹就不让学了。”
父亲从不放纵课业,日常要求甚严,竟对这小丫头如斯娇惯,听得心头极不舒服,呆了半天,一回神才发觉小人儿躲到了树后,用一截树枝埋头挖土,不一会儿弄了一身泥,襟袖脏污不堪,他不自觉皱起了眉。
“你在挖什么?”
她嘻嘻地笑,也不肯说,挖了好半天终于露出一个圆坛。
“这是什么?”叩起来沉沉的。
“娘酿的酒,说等我出嫁的时候才能喝。”女孩费力地揭起封盖。
“干吗现在挖?”似乎听过这种习俗。
“娘说要等十几年。”稚嫩的口气充满遗憾,脏兮兮的手在丝衣上擦了两擦,从领口扯出一块碧玉,扑通一声丢了进去,“到时候她和爹都忘了。”
“你!”来不及阻止,他一时气结,“这是做什么?”
“翩跹的玉在里面。”小人抓起泥土糊上封口,颇为得意地笑,“这样我多久都记得。”
“玉丢了爹会骂你。”同类的玉他也有一块,岂会不明重要。
“爹最好了,从不生气。”女孩一点也没威胁被吓到,“我才不怕。”
弄丢了家传的玉佩,父亲脾气再好也定会着恼,有恃无恐的小丫头过度自信,突然很想她尝点苦头,便忍下了不曾再说,看着她一把把撒土填埋,封紧拍平,将翻乱的草皮踩实,谁也不会想到树下的酒坛中沉着一块不见天日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