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杏点头道:“理当如此,万万不敢耽搁王爷的行程。”
徐凤年结过账,驿路上很快就有数十骑驰骋而来,其中有一匹高头大马无人骑乘。杨慎杏翻身上马,对徐凤年抱拳道:“王爷,告辞!”
徐凤年嗯了一声:“回头凉州再聚。”
被数十铁骑给震慑到的茶摊妇人张大嘴巴,小心翼翼竖起耳朵的她听到“王爷”这个称呼,等到骑军远去后,凑到徐凤年身边,好奇道:“后生,你名字倒是古怪,姓王名爷,取名取得这么大,你爹娘真是心大。不过看模样,你爹是咱们北凉的将军吧?要不然,这茶水钱,你拿回去?”
其实是要去陵州而不是贺兰山地的徐凤年摇了摇头,笑脸道:“如果再过两年,老板娘你还能在这里安安生生卖茶水,而我凑巧又来喝茶的话,给我打个折,咋样?”
妇人笑道:“行啊,几文钱而已,大不了就给我家汉子骂一句败家娘们儿。唉,可惜到时候,婶婶可不敢再摸你了。”
徐凤年无奈道:“还是你心大。”
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树荫,洒落在小桌长凳茶碗上,安静而祥和。
在马背上的杨慎杏回头望去,依稀看到那一幕。
不知为何,身在北凉的老人心底没来由浮起一个念头:百无一用,是中原。
徐凤年牵着一匹幽骑军战马,沿着驿路边缘缓缓而行。就像杨慎杏言谈之中多有保留,徐凤年当然也不会跟杨慎杏掏心窝子,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不是大兵压境的贺兰山地,而是支撑起大半北凉赋税的陵州,更为隐蔽的内幕则是徐凤年先前已经见过了王遂。徐凤年当时只带着八百白马义从,王遂领着北莽冬捺钵王京崇和数百嫡系私军,各自脱离大军,悄然会晤。
徐凤年没有急于策马赶往陵州,陷入沉思。哪怕跟那位北莽东线主帅见过了面,他也没弄清楚王遂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明明是王遂主动要求这场秘密会晤,但是真碰了头,王遂却没说半点正经事情,一番言谈,除了聊了些春秋故人旧事,倒像个关系不远不近的长辈见着了还算有些出息的世侄,只不过含蓄赞扬晚辈的同时,老头子可没忘记自我吹嘘他当年的风采,这让徐凤年很是无奈,很容易想起那些年在清凉山养老的徐骁。其间王遂讥讽离阳的格局属于一蟹不如一蟹,无论朝廷官员才干还是文人学识都是一辈一辈递减,更骂离阳两个皇帝都是孬种,打不过野狼就只能打家犬,不敢跟北莽死磕,就只好收拾西楚余孽。徐凤年虽然没有附和,但听着确实挺解气的。到最后,王遂倚老卖老地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再无言语,就那么潇洒扬长而去。从头到尾,王遂就只有一句话切中时局要害,既然他王遂这趟西行游猎都没能够捞到好处,那么东线那边一时半会也就没谁乐意跟北凉过不去了。徐凤年清楚老人的言下之意,不是北莽东线死心了,因为北莽东线与顾剑棠对峙的驻军,大多是草原上的保守势力,本来就对北凉没有念想,倾向于在两辽打破缺口直逼太安城,那么王遂在幽州东大门的受阻,极有可能在北莽两京庙堂上给予太平令和董卓雪上加霜的致命打击。
正是这句话,打消了徐凤年尝试shā • rén的念头,陪着老人只谈风月,最终没有出手。因此这次贺兰山之行,谈不上有何惊喜,但同时也不算失望。对于目前在凉莽大战中伤筋动骨的北凉,没有坏消息,就已经是好消息。所以杨慎杏来到北凉担任副节度使,只要不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帮朝廷往北凉掺沙子,那么徐凤年不介意送给杨慎杏一份安稳,甚至可以主动帮这位老人积攒一些功绩,让杨慎杏不至于太难做人。北凉和徐凤年对杨慎杏是如此,对两淮经略使韩林也是如此。
这般处处隐忍行事,当然算不得酣畅淋漓,更称不上任侠意气。
徐凤年终于翻身上马,鞭马前行之前,东望了一眼。
茶摊妇人百无聊赖坐在长凳上,抬头看着那个有些书卷气的将种子弟一人一骑的背影在驿路上愈行愈远,想着方才这位俊哥儿与自己讨价还价的情景,笑了笑,心想这后生出身肯定不差,却连几文钱也计较,倒是个会过日子的。
陵州州城,满城喜庆。这种喜庆由上而下,春风化雨一般,市井百姓不知道为何城中就突然重新热闹了起来,自然而然猜测是不是凉州关外和幽州葫芦口打了大胜仗,只不过始终没有确切消息流传开来,谁也吃不准,但这段时日经常能够见到达官显贵尤其是将种门庭的大人物酩酊大醉,稀奇的是不同于以往同辈间将种子弟的偎红依绿、把酒言欢,这次多是隔着辈分的一家人或者几家人一起欢庆。一些个往常针尖对麦芒的当地豪门家族,如今在酒楼狭路碰上了,竟也没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