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小柴语气平淡地撂下一句:“你是我爹?”
那人略作思量,平声静气道:“自然不是,不过我可以做姑娘的夫君。”
喝茶比樊小柴要慢许多的徐凤年听到这句话后,差点一口喷出去。
樊小柴微微一笑,好似并不恼怒这个登徒子的浪荡言语,只是刀却已出鞘寸余。
那人原本右手提碗,左手搁在桌底膝盖上,这个时候他的左手突然高高举起。
分明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平常动作,竟让shā • rén如麻的拂水房头等杀手刹那间头皮发麻,生出一股荒诞不经的错觉。
刀出鞘之时即是死!
樊小柴握刀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哪怕是对上无论是武道境界还是对敌经验都胜出一筹的糜奉节,樊小柴都不曾有过这种悚然感觉,关键是她自认从不畏死。
那名深藏不露的年轻剑客没有乘势出手,只是转头跟茶摊老板喊道:“添三碗定神汤。”
徐凤年笑道:“厉害。”
徐凤年对樊小柴说道:“不用紧张,这位公子没有恶意。”
樊小柴脸色苍白,眼神越发阴沉。
等到茶摊掌柜的把三碗定神汤端到桌上后,那人点头道:“当然没有恶意,我自入江湖以来,一直以为会与徽山大雪坪那位轩辕紫衣结为神仙眷侣,但是见到眼前这位姑娘以后,便觉得那名女子必定要错过我这良配了。”
徐凤年不得不重复道:“厉害。”
那人又转头对樊小柴善解人意道:“姑娘想杀我也并非不可,不过最好喝过了茶汤,再寻个僻静宽敞的地方,届时我肯定不还手,任由姑娘出刀。”
樊小柴深呼吸一口气,五指死死握紧刀柄,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结果那人给出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混账答案,他神色无比认真:“我找你。”
樊小柴眼神中透出视死如归的毅然决然,不顾一切地拔刀出鞘,就在刀尖即将彻底露出浑身气势攀至顶点的瞬间,一直脸色刻板的年轻剑客破天荒微微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向樊小柴,左手双指并拢,电光石火之间,指向了樊小柴眉心,停留在距离她眉心寸余的位置。
动静之中,大有意味。
樊小柴身体迅猛后仰,试图避其锋芒。
但是那人松开双指后,手掌轻轻按住她的肩头。
樊小柴嘴角渗出触目惊心的猩红血丝。
徐凤年眯起眼。
那人这一手,的确了不起。不在招式惊奇或是气势高绝,而是其心意之深。
樊小柴抬起手臂随意擦拭掉血迹。
年轻剑客依然扶住她的肩膀,收敛了笑意,语重心长道:“姑娘,论及气势雄壮,浩然正气是,凶邪戾气也是,区别在于前者就如这条驿路,数骑并肩也无妨,后者却是那仅有立锥之地的独木桥,掉头不易,人之郁气沉疴,积重难返。为何世人有不吐不快一说?便是此理啊。我辈武道修行,无论刀剑还是拳法,都是长久事,哪能一鼓作气登顶的?任由你是陆地神仙,与人死战,也需要换上一口新气。”
樊小柴嘴唇紧闭。
事实上她此时此刻已是满口瘀血,连说一个滚字都做不到了。
但她仍然不愿意吐出。
如果说北凉王徐凤年是她这辈子最想杀的人物,那么眼前这个脑子被驴踢过不止一次的家伙,可以排在第二位,已经超过早年亲手将她变成拂水房死士的褚禄山!
徐凤年叹息一声,举起刚送来的那碗定神汤,往先前那只空碗里倒了大半,这才递给樊小柴。
她犹豫了一下,这才接过白碗,抖落那人按在她肩头的手掌,转过身去,低下头,将鲜血吐入茶碗,连同茶汤一饮而尽。
也许除去徐凤年,附近那些桌子旁的江湖人物,就只有雪庐枪圣李厚重想透了些许玄机。
即便是在缥缈峰陆节君和拳法巨匠冯宗喜看来,年轻剑客的出手除了快,貌似并无丝毫出奇之处,而这种快,似乎也仅是快而已。
至于其他人,更是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那名年轻剑客望着樊小柴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他转头看向徐凤年,问道:“你要么是不曾习武的平常人,要么是擅长炼气的顶尖人物,否则我不至于捕捉不到你气机流转的独到之处。但既然你有胆子悬佩凉刀招摇过市,身边又有……这位姑娘同行,相信身份不简单,那么……”
徐凤年安静等待下文。
这一次年轻剑客果然又没有让人失望:“那么敢问这位姑娘的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