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正在处理犯罪现场的少女，闻声下意识地抬起头。
黎枝与文如意对视一眼，双双瞥见对方眼中的愕然和惊异。
“你怎么在这！”
两人异口同声。
文如意余悸未消，硬着头皮道：“黎师姐，大半夜的你出来做什么？”
虽然黎师姐这样的行为见怪不怪，但夜半三更人吓人，可比真的遇到猛兽还要可怕。
黎枝朝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清浅的笑意：“没什么，睡不着出来散散心罢了。”
文如意听罢不自觉吞了口唾沫：“师姐兴致真好，那你明日的比试呢？”
夜深人静，裴师姐的兴致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黎枝望着她弯了弯眼，笑意逐渐放肆。
文如意脊背发凉，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在笼罩着她。
“师姐，你半夜拿着锄头做什么，在埋什么东西……”文如意没敢说出她心里想的，只是她转念一想，黎师姐应该不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没有问出口。
或许她只是采风呢，她新的话本是有关种田养菜的呢！
她努力说服自己。
少女眉眼惶恐，被树影笼罩的脸庞布满了惧意。
黎枝低眼看着埋好的土坑，扛起锄头思索片刻，缓声说道：“这件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这件事只能天知地知，她知，对于其他人绝对得守口如瓶。
文如意听见她说的，愈发笃定黎师姐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保不齐是因为她失手杀了人，所以趁着夜黑风高，四周无人到这僻静无人的地方埋尸。
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毛骨悚然。
她害怕的问道：“师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若有你大可以和我说，不用自己强撑着。”
黎师姐八成是因为棠长老管得太严，所以憋着怨气，无处宣泄的她跑到这来挖坑以泄心头之愤。
兴许是这样吧……
再想下去，她怕黎师姐做的事，关乎人命。
黎枝看着少女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随后转变为苍白如纸的脸色，她道：“夜深了，一起走吧。”
文如意沉默一瞬：“黎师姐你先走吧，我自己会走的，你不用管我。”
她有点担心跟着黎师姐走，她会突然对她下手。
黎枝抿了抿唇，淡声道：“夜路难走，你跟着我走。”
让一个妙龄少女孤身留在这，实在说不过去，她也不是那么心狠的人，放她孤零零的在这自己的良心也会不安的。
文如意执着的很：“不必了，我自己能走。”
她不怕走夜路，但很怕眼前的黎师姐。
漆黑的夜空被黑云撕扯成两半，挂在树梢头的皎月，零星的洒下肖似碎金的银光，照在幽闭的小径，又落于少女的肩上，映出她狰狞恐怖的面容。
黎枝忽然冷冷地对她说道：“这天这么黑，你不走不怕有猛兽来吃你么？”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文如意更加害怕了。
文如意带着颤音，瑟瑟发抖道：“黎师姐，你莫要吓唬我，我胆子小。”
黎枝看她眼底泛红想必是被吓得不轻，柔声安慰：“不怕不怕，只是几头灵兽我们斩了还能换取灵石呢。”
文如意神情恍惚稍缓了神色，她扭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惊恐的看到黎枝身后凭空升起两团长长的黑影。
她吓得张大了嘴。
“怪，怪物啊……”
文如意吓得浑身冒冷汗。
黎枝侧眸，看到熟悉的身影道：“别怕，只是一只小鹿。”
文如意吓得直冒冷汗，却有不敢露出半分只得道：“裴师姐，你没看错吗，那真的只是一只鹿。”
她当然知道宗门夜晚会有灵兽出没，但这里附近靠近弟子房而且还有结界封印着，一般来说没有灵兽愿意接近，所以这鹿又是哪来的？
文如意联想到黎师姐古怪的脾气，这清虚宗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她又何时这么胆大竟敢在黑夜里到处乱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棠长老十分在意这个徒弟，对她的一言一行都严苛以待，因她有几次闯了祸，自下了门禁，责令她至晚不得外出。
因此她才有所怀疑，毕竟黎师姐最最最畏惧的便是棠长老了。
只见黎师姐眼神肃穆的说道：“今晚看到的一切，你把嘴给我闭上，记住了没有？”
文如意郑重其事的点头：“明白……”
她自我纾解，断言是她自己胡思乱想产生了幻觉，这并非是事实，黎师姐的为人还是很好的。
尽管她做足了心理建设，然而回味起黎师姐后面说的话，吓得她险些灵魂出窍。
少女身形颤抖，缩着脖子往后一步一步的退。
她觉得她现在危机四伏，必须赶紧逃。
“文师妹，一起回去，你要跑到哪里？”黎枝余光瞥到身侧的少女温吞的步伐，她转过身明显是要择路而逃。
文如意干巴巴的笑了声，捂着肚子佯装腹疼：“我肚子有些疼，想去如厕，黎师姐先走吧。”
黎枝看穿她拙劣的演技，却没有戳破而是道：“人有三急，你赶紧去吧。”
文如意连忙点头；“那我先走了。”
她要用一生来治愈今晚看到的所有一切。
话音刚落，没多久她眼一闭当即昏了过去。
黎枝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到少女跟前，啧啧叹道：“还是太年轻啊。”
*
翌日文如意清醒后，忙不迭找到裴叶轻。
她绘声绘色地朝裴叶轻一字一句的描述昨夜看到的事。
“裴师姐，黎师姐真的太可怕了。”
裴叶轻懵懵懂懂，大概懂得她的意思。
她想说的是，黎枝半夜不睡觉扛着锄头跑到山脚埋东西，其实这种事放在黎枝身上见怪不怪。
不过她晚上偷偷卖东西的行为，诡异且令人匪夷所思，更别说她动手伤了文如意。
“啊！对了师姐！还有一件大事我要告诉你！”文如意说完，又神神秘秘的凑到裴叶轻耳边，压抑着兴奋轻声说着。
裴叶轻对这些八卦不太感兴趣，但她很照顾文如意的心情，便问她：“什么事？”
文如意道：“纳兰师姐出关啦！”
裴叶轻眉头稍敛：“纳兰迦月？”
文如意惊讶道：“师姐你知道纳兰师姐啊，我还当你从未听过她的名字呢。”
纳兰师姐渺无音讯十多年，现如今总算有了着落这可是普天同庆的大事！
“裴师姐，我幼时有幸见过纳兰师姐一面，她生的真的很美。”文如意喋喋不休的讲述她幼年的事。
说曹操曹操到，当文如意沉浸的说着有关纳兰迦玥的事时，身后突兀的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浅白色的素衣似掩非掩住她曼妙的身姿，女子容色姝华气若幽兰，顾盼流连间有着道不清的温柔缱绻在她那双潋滟的眸子中。
纳兰迦玥步调柔婉，朝她们盈盈浅笑，眼神落于裴叶轻身上，她道：“裴师妹，许久不见。”
文如意神色一凛，眼睛瞪大：“两位师姐，你们……”
纳兰迦月笑靥如画，薄薄的朱唇轻轻翕动：“我见过裴师妹。”
文如意转头望向裴叶轻。
裴叶轻不置可否，算是间接默认。
文如意掩唇难以置信。
裴师姐，你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兴许是出于同情，又或许是因为纳兰迦玥曾请她吃了顿大餐的缘故，裴叶轻与她交谈甚欢。
言语之间裴叶轻知道纳兰迦玥为何会出重楼阁，原来那天她逃走后，玄徵和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然后告诉她危机解除已经无恙。
“如果没有你，我还不能这么早出来。”纳兰迦玥长睫轻颤，敛眉低低应道：“可惜我在这清虚宗是个可有可无之人，出来了也没有任何所为。”
文如意闻言不满的嘟囔：“师姐胡说什么。”
她们清虚宗弟子从来不会妄自菲薄，修为低的弟子也有靠努力往上爬的，凡是宗门内弟子，没有大错掌门师尊绝对不会有所责罚。
这也是当初她会进清虚宗修炼的原因。
宗门大派岂能有懦弱之人。
纳兰迦玥骤然打断宣之于口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我如今……”
后头的话她没再说，她匆匆露了一面便离开。
文如意幽幽叹了口气：“纳兰师姐多年不见，性子变了许多呢。”
她记忆里的纳兰师姐，温婉清雅如山中轻灵的仙子，可现在眉目间布满忧愁，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裴叶轻在一旁道：“她还不习惯吧。”
*
那边裴叶轻和文如意分别后，直接回到溪云峰。
这个时辰溪云峰内几乎空无一人，所有修士试炼的试炼，练剑习武的练剑习武。
裴叶轻径自往自己的小别院走。
她堪堪穿过月洞门，行至一半她看到了侍弄花草的黎枝。
黎枝身着轻便的裙装，挽着袖子朝还未盛开的花骨朵撒清水。
裴叶轻快步走，心想着回房躺着小憩，可还是慢了一步。
黎枝眼尖的发现了她，匆匆放下手里的水瓢，湿润的手豪迈的擦在衣袂上：“裴师妹！你总算回来啦！”
裴叶轻神情冷淡，浅浅应了声。
黎枝发现她冷漠疏离的目光，悻悻道：“这才一日不见，裴师妹就嫌弃我这个师姐了？”
裴叶轻婉声道：“师姐误会了，我只是身体不适。”
这话听着是借口，但她确实不太舒服，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后遗症，她脑袋总晕乎乎的，额头近来也疼得厉害，恐怕又是眉间那颗朱砂痣惹的祸。
黎枝眸光狐疑，仔细打量着她：“师妹可别蒙我啊。”
裴叶轻猜到她要发难，便转移话题：“听文师妹说，师姐昨夜出门在后山挖坑？”
她化被动为主动，将话语权转给黎枝。
“昨夜我没有出门啊？”黎枝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讶然道。
她午后见过裴叶轻还夺走贺云川的佩剑，立马被师尊抓住，把佩剑奉还回去后关了禁闭，她足足写了三千多字的悔过书，才征得师尊同意跑出来，哪有功夫挖坑。
还有，她挖坑做什么，她忙着写话本都来不及。
裴叶轻皱皱眉头：“师姐真没有出门？”
黎枝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你不信我？？？我告诉你，我除了骗过师尊外，其他面前我可都很事成的！”
裴叶轻愣了愣：“那上次？？？”
黎枝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和心虚：“低调低调，师妹你当做没听过吧。”
说完她意识到事情有点严重便道。
“师妹，你所说的句句是真吗？昨夜真看到我在外头挖坑？？？”
裴叶轻颔首：“文师妹她亲眼所见。”
黎枝沉吟道：“你带我去找文师妹吧。”
于是半炷香前才见过文如意的裴叶轻，又再次和她见面。只是这次多了黎枝。
黎枝一见文如意，急急忙忙拉住她：“文师妹，你说清楚昨夜发生了什么。”
文如意愣愣地看着她说话。
黎枝心情急躁，拽着她的手难免重了些，生生抓的她那双手拉出四条红痕。
文如意痛的叫了一声：“师姐，你弄疼我了。”
黎枝一字眉想知道昨晚她看到听到的所有事，顾不得伤了她，厉声道：“快说啊。”
文如意此时疼得眼泪花都飙了出来她，委实太疼根本无法静下心告诉她实情。
裴叶轻看她们焦灼半天，委实忍不住道：“黎师姐，你稍安勿躁。”
女音清冷飘忽犹如冰泉灌入耳，平复了黎枝紊乱不定的思绪。
黎枝平静道：“是我心太急，文师妹你没受伤吧。”
文如意摇头，眼底却噙着泪，她道：“黎师姐我这就告诉你昨夜发生的事。”
黎枝双眼圆滚如小球，明亮眼珠透着幽暗亮色：“你一五一十具体些说。”
文如意娓娓道来，她语气温吞，慢慢说完所见所闻。
“我看到就这些，师姐那人真不是你吗？”
怕她们不信她还拿出身上佩戴的镜子，唤出视灵，昨晚情景再现。
连文如意是如何被拖走带到弟子房所有细节丁点不拉。
黎枝望着镜子里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可以说一模一样找不出半点错漏的脸。
她脑袋懵懵，镜中人明明是她自己却又不是她。
“这绝对不是我。”黎枝指着泛着波澜的镜面，掷地有声道。
文如意不敢有质疑，只是道：“可昨夜那个人的的确确是黎师姐你呀，我哪会认错人。”
难道说黎师姐有双生姐妹，她跑到清虚宗半夜shā • rén埋尸？？？
她觉得害怕，吓得退到裴叶轻身后。
裴叶轻领会其意，以身挡在她面前，遮住黎枝视线。
黎枝敏感察觉到她们两人透露出来的惶恐，她沉声道：“我没有和我长相一样的姐妹，我家中只有我一个人女儿，只怕文师妹见到那个灵木傀儡。”
“灵木傀儡？那是什么东西？”文如意疑惑道。
她听说过傀儡，所谓傀儡可被人操控，他们没有思想只会听从主人指令，有些傀儡生死全凭主人决断。
他们既像物品又像仆人，只要主人需要他们随时随地可以赴死。
但这傀儡术在清虚宗算邪术，宗门内明令禁止，故而若是门内弟子所使，断然不可能。
既如此那便是其他门派暗地里动手脚。
裴叶轻听着，顿了片刻而后道：“阴阳寮。”
少女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让她们鸦雀无声。
黎枝侧眸睨了她一眼：“我猜也是阴阳寮所为。”
能有这样以假乱真的傀儡术，纵观整个修真界，唯有那阴阳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