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德是坐着马车回村的,身上也穿了似模似样的绸缎衣衫,俨然比过去发达了。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归来竟没能受到意想中的热情欢迎,反倒招来一批像是同情又像鄙夷的古怪目光,仅有少数几人主动攀谈问起他近来的经历,这让他很是不解。
难道是因为那逆子?大儿子犯的那事还没完?都过了这么久,官府总不至于真还要找他追债吧?
魏广德之所以回来,主要是因为之前偶然认识一个精通律法的师爷,对方嘲笑他之前被人哄骗了,律法里并没有子债父偿的规定;二是为了赶在除夕前回来拜拜祖先,告诉他爹他爷爷他祖宗,他如今发达了,再不是过去被压在会读书大哥底下的二混子;三嘛,自然是在看着他落魄半生的同乡人跟前抖抖威风啦。
他想不通就自己脑补了个理由。
除夕这日家家户户都忙,女人们从早上就开始准备年夜饭、包饺子,男人们则要贴春联、贴窗花挂灯笼,还要去祠堂祭拜祖宗神龛牌,所以大家不够热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等到明天开始串门子拜年,到时肯定就有无数人来问他的发财故事、吹捧他了。说不定明天还能看到那死鬼大哥低头跟他借钱呢,想想就觉得浑身舒爽。
他美滋滋地进了自家家门,正盘算着一会提点什么礼物过去刺激他大哥一家好,就发现家里冷清得跟没人住似的,当即拉长脸吼了两嗓子,温氏才面无表情从静悄悄的灶间走出来。
事实证明,魏广德还是低估了自己回村一事在村里八卦圈的重要程度。
最好的证明就是,他把温氏打了的消息从村西传到村东头,速度只比他回村这事慢上一小会。
彼时,魏渠三兄弟正在堂屋门口贴年红。
魏渠右手伤了,不好张贴,便负责刷浆糊,让身高已经跟他差不多的魏寅负责贴。小魏鲤也不甘示弱,仰着脖子站在旁边,“左一点”“高一点”“差一点”地指点他们。
李絮、魏葵主动包揽下年夜饭准备工作,在灶间里忙活,王氏则在跟魏广仁商量请二弟一家过来吃年夜饭的事。
自从分家以来,两边就再没一起吃过年夜饭,倒是魏广德偶尔会过来厚着脸皮蹭个饭。从前那边一大家子人,这边也七口人,倒也没必要非挤着吃,可今年不同往日,魏家二房可以说是散了。
先是魏小山出事,苗氏和离,魏广德出走,紧接着魏小河两兄弟也先后犯事,还都跟魏小山从前的关系网撇不开干系。短短几个月时间,二房的六口人就只剩下两人,十分凄凉。
王氏本来以为糟心小叔子不回来过年,早早就跟温氏说了,让她年夜饭过来这边一块吃,温氏并没有反对,还说要包些饺子带过来。
既然邀请了温氏,现在多个魏广德,他们也不能把人撇下,于是,王氏就点了全家第一老实人魏寅的名,让他去西边跟他二叔说这事。
结果,魏寅还没出门,他二叔归家第一件事先把二婶揍了的消息来了。
张婶子义愤填膺地冲进来,一把拉起王氏就往外走:“快快快!咱们可得去给你弟妹撑腰!她最近虽然改好了点,就怕你家小叔子一回来,她又打回原形。哦对了,先带上伤药……听说闹得挺凶,怕是你那小叔子在外头飞黄腾达了,胆子也更大了,一棍子下去鸡飞狗跳的……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啊!”
李絮反应很快,火速找出药膏双手奉上。
几个小的也想过去帮二婶/二舅母撑腰,顺便看热闹,却被魏广仁拦住。
“小孩子家家别掺和!各归各位,干活去!”说罢,他自己却沉下脸,拄着拐跟着王氏等人往村西头去了。
魏鲤有些担忧:“二叔怎么能这样?一回来就打二婶,太过分了!他以前就不尊重咱爹,现在有钱了,不会对爹动手吧?”
“他没这个胆子。”魏渠弯腰继续刷浆糊,完了把刷好的年红递给魏寅,冷冷评价。
魏葵撇撇嘴:“大哥说的对!再说了,咱爹又不是傻子,他要真动手难道还不会跑?”
魏寅憨憨一笑,垫高脚尖将手中横批比向头顶门楣:“不怕,这回我专门挑了桑柘木给爹削拐杖,那木头硬得很,打起架来绝对不亏。”
“咱爹怎么会跟人打架?二哥你说是娘还差不多。”魏鲤狐疑。
李絮扑哧一笑,这说的可不就是王氏么?
鉴于王氏战斗值较高、值得信赖,张婶子也不是弱鸡,带上魏广仁这个老书生也不算太弱,几人便没太担心,说笑两句过后便继续干活去了。殊不知,他们竟真猜中了事情的发展!
王氏气呼呼冲到魏广德家附近,才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万一小叔子揍人揍上头了拦不下来,反倒把赤手空拳的自己坑进去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