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欣然听从,改问雷神。
按徐清英原本的思路,听到这关键词,大概率会岔到雷神托尔上——
但碧玺就一直很机灵。
女孩儿轻着嗓子,适时哄他道:“也不必紧着一个说的,风雨雷电四神,少爷知道那个,便说哪个好了~”
你要这么说,他思路可就开阔了!
徐清英脑子里,还是玄幻小说的储备多点,顺着往下一想,雷神是哪个?
雷震子啊!
雷震子是哪里的人物?
《封神榜》啊!
他兴致一起,叭叭的就是开始讲故事——
反正就算他不说,碧玺也会引导着他说
——大家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个聚众听说书的氛围,不知不觉,就嗑掉了两大盘瓜子。
及至三更半夜,实在撑不住了。
“先睡吧。”
四老爷打着哈气含糊道:“我还挺中意那昏君狐狸精的,让他俩都多活一天,明晚上再死吧……”
老夫人昏昏沉沉的招梅姑送他们出门,心里也还惦记着故事。
第二天晚上,果然又继续了。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如此这般,三两个月。
徐清英成功的对鸦片成瘾了。
他食欲下降,性格更暴躁,经常便秘,偶尔还会幻听。
除此之外,免疫力不太行了,白日里明明睡了很久,但黑眼圈就是没下去过。
然而至今为止,徐清英一直没觉得过哪里不对——
毕竟真论起来,老夫人的年纪那老大,日日熬夜精神头差,黑眼圈比他只大不小。
四老爷晚上听书,白天倒是能补觉啦,但他早前做那些验证工作时,居然很有几张化学配方挣钱了!
那些做事的掌柜,日日要找他对账汇报,还都目标远大的不行,四老爷当了一辈子的纨绔,临到老了,被“事业”所累,生生瘦下去十好几斤。
然后还有大老爷。
他最惨。
朝廷重臣是不能天天请假的。
徐衣春夜里熬半宿不睡,搁家听徐林讲神话故事,因他语言系统混乱的锅,这过程里还不支持走神!
你得一边听着,一边动脑子,做各种完形填空题。
等到白天,还得早起,身心疲惫的去上班,公务不少吧,晚上应酬还多,碰到关系好的同僚,光喝酒就能喝俩时辰。
原本每日还可午休,现在也不行了,没那个时间。
每日饭后,大老爷凝神静气一刻钟,提笔,便该为牡丹童子绘像了。
徐衣春明明做着封建社会里一人之下的大官,却三两个月不得早睡,生生活出了当代社畜996才有福报的风采,修仙修的肝都要硬化了——
打眼看去,他不止眼圈黑,连印堂都是黑的!
然后还有梅姑。
她是老太太的侍女,夜夜负责问话笔记,至于碧玺,更是肩负着收拾首尾的重任——
等大家场子散了,她要再把徐四弄回床上去,几乎就是所有人里睡的最晚的
——到了白日,她还得想辙去挤兑翡翠,让她伤春悲秋的先在床上病着。
这些人里,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哪个是看着没病的。
徐清英虽然身体发虚,但在饭桌上左右四望时,看着这一张张萎靡不振的黑脸,他实在没法觉得自己是个特例。
待这天哄完了卧床不起的翡翠,他带着碧玺在院里走了一圈,怀疑起了府上最近的风水。
这里的风水,是一科学说法,类似于环境磁场有变化,和人体波动不谐。
于是他沉思了一会儿,寻思着要抽空搞一搞风水。
这风声一出,满府上下,草木皆兵。
四老爷已经验证出了许多堪称魔法的数理化现象,虽然依旧对徐四不爽,却很重视这厮的意见,心说府上今年运道,难道真的要出问题了?
这天晚上,等他们听完了星宿转世造反的故事(魔改版水浒传),四老爷揉着额角把这事儿一说,后忧心忡忡道:
“他突然这么干,是不是私下里算到了什么天机啊?”
“风水不行,就是要走背字儿的意思——莫不是我们这段日子过于放肆,该要遭报应了?”
大老爷瞥他一眼,直接摇头。
别说徐清英早前就说过,神仙不爱听凡间话,单就他们这样叭叭了人家仨两月的情况,要糟报应,早该糟了,何必拖沓到现在?
这人略一沉吟,思路顿开,怀疑是徐清英下凡受戒的劫数快要到了。
“哪怕只是以防万一,为了不牵连府上,我们得赶紧把牡丹童子的牌位立起来了!”
待他说完,屋里奇妙的静默了一小会儿。
对哦。
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恍然大悟:他们家一开始搞徐清英kè • yào,为的,就是问出牡丹童子的神名和司职,好做一牌位攒香火来着!
那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老夫人默默把手边的果盘往桌子里头捎了捎,心想故事大家都听了,瓜子大家也都嗑了,不能光怪我一个呀!
倒是大老爷一如以往的靠谱。
他向母亲行礼告别时,便直言道:“此事不宜再推迟,明日我便入宫请见,尽快定下日期,为童子法诞开香成祭。”
至于这个开香的地点,为什么从他家变成了宫里……
实在是童子管的太多了。
一开始,督公府以为问出来的那些就差不多了:
牡丹童子是锦绣之神,珠光宝气萦绕其身。
正好家里读书人多,拜一拜,多得文华也是好事。
结果临到过年了,徐清英在自己的院子里折腾着挂春联。
这还是个挂桃符贴门神的年月呢,他自己写了春联还不够,描了几个倒福字,又开始画那个年年有余。
就是过年可爱贴的那种,大胖孩子抱大鱼的图。
其实【年年有余】的音调,在官话里和【鱼】都不搭噶,根本玩不了谐音梗,不过穿越者任性嘛——
他就是要画,谁还管的着他?
他一时心情好了,还洋洋得意一把,看着光屁股的小孩儿还觉得心里不得劲,抄起画笔沾了点绿颜料,嗖嗖点在了小孩儿的眼睛上,把这曲里拐弯的臭小孩儿当成彔白yy了一通,心里头才重新舒坦。
绿眼睛啊……
碧玺面上认真负责的给他磨墨,心里却想着童子就是绿眼,立时,便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当天晚上,碧玺和神婆通力合作,给徐清英嗑好了药,熟门熟路的一路带去了后厢。
讲故事前,她先把这事儿汇报了上去。
四老爷虽然惦记着要听神怪故事,但也有额外的好奇心,自然就此开问。
他关注点也很奇怪:“为啥偏偏是鲤鱼?”
徐清英满脸迷幻的享受了一会儿吃菌带来的五彩视界,张嘴就骂四老爷没常识。
“年年有余不画鲤鱼,难道还要画泥鳅吗?”
搁文化圈里,鲤鱼的价值和意义,从来壁其他所有淡水鱼——
毕竟鲤鱼是小龙啊!
“小……龙?”
“嗯呐,鲤鱼跳龙门,没有听过吗?”
徐清英嘴巴里冒出一些东南方言,习惯成自然的开始哔哔,一路从鲤鱼龙门,讲到了范进中举。
四老爷跟着嘎嘎听,听到兴起了嘎嘎笑。
唯大老爷眉头一皱,心说这事儿不太对。
童子以文华之声为氏,管一管士子功名也是正常的,大令虽然还是以察举制为主,但开科取士也有些年头了。
但童子管龙这事儿,是不是有些敏感了?
这个世界,自然也有龙的图腾。
只是这里的龙,神圣程度远不及现代,就一普通神兽,同级别的,没有几千也有几百。
倒是最近,督公府里听神话专场听的多了,对龙有了些全新的认识。
大令这边山川地脉,就是纯地形。
搁徐林嘴里,这都叫龙脉,撑死再分个地龙水龙什么的,代表着天下气运。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真龙假龙,虚龙实龙的,一会儿指地势,一会儿又指人,常年在风水修仙小说,和历史争霸小说间左右横跳。
徐衣春颠三倒四的听了好几个不同的故事,后来才意识到,在徐清英这个天人的认知中:
龙,居然是拿来指代皇帝的!
真龙天子,就是命中注定的皇帝!
搞清楚这事儿的第一时间,他就把家里带龙的玩意儿都给收拾了。
他之前还问徐清英,龙自哪里来,他不说。
(这个其实是因为知道的太杂,不会整理语言)
后来谈及龙脉,问他龙气是哪来的,他也不说。
(这个他是真的不太知道)
此时此刻,徐大老爷看着这童子钓小龙的年画,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点燃魂香的第一晚。
当时徐清英稀里糊涂的说了一段胡话,大老爷没太跟上节奏,拢共只听懂了两个单词,半句话。
第一个是词【外公】,第二个是词【本命花】。
而他唯一听懂了大概的那半句话,说的是童子的本体牡丹花,正种在一xxxx的山脉上。
“什么什么的山脉呢?”
时隔两月,徐大老爷久违的、用充满耐心的语调,轻柔的哄他傻乎乎的侄子,道:
“清英再向大伯说一遍吧。”
“牡丹童子的本命花,种在哪里去了?”
徐清英木着脸哼了两声,条件反射般的进入了有问必答的状态。
‘问彔白的本命花在哪儿?’
这还用想吗!
“当然是种在多勒齐家的龙脉上啊!”
徐衣春周身肌肉陡然一紧。
他不需要知道“多勒齐”这个总出现的音节是什么意思,也不需要知道颠三倒四的语序该怎么排列。
他只要能分辨出【龙脉】这两个字就够了。
想到这里,已然位极人臣的徐大老爷卸气,仰头倒在了敞椅的靠背上。
“咋了啊哥?”
“没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