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蒂刚到嘴唇边,那头忽然传来动静,祝政动作一滞。
电话里,赵娴斩钉截铁拒绝:“四儿,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
意料之的事,祝政脸上除了最初划过一丝怔愣,到现在情绪已经恢复平静。
他慢慢吸了一口烟,捏住打火机,指腹轻轻摩挲几下机身,见怪不怪说:“我知道,我早知道你是这个反应。”
赵娴沉默半秒,追问:“你既然知道,何必打这个电话惹我不开心?”
祝政掐断烟头,扶着座椅扶手坐直身,他重新捡起手机贴在耳边,无奈解释:“我今儿打这电话,就是想跟您说一声我跟她在一起了,并没想过您会接纳她。”
“当然,你如果真要以死相逼,那我也没办法。大不了您儿子这辈子就带着这一身伤,孤家寡人过日子也不是不行。”
赵娴被他说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反驳:“我是不同意你跟那歌手在一起。可没让你孤家寡人过日子?你这条件摆在那儿,有的是姑娘喜欢,还愁找不到媳妇?”
“你可甭给我这儿偷换概念。当你妈小学毕业,没上过学?”
祝政瞭开眼皮,盯着桌上的歌词,扯了下嘴角,语调淡淡说:“您儿子坐两年牢出来,全身上下都是病。除了她,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活不了几年的病秧子?”
赵娴震惊,“怎么会——”
祝政瘫在座椅,无声笑笑,面色平和说:“您要不信,您自个儿问徐远。我的身体状况如何,他一清二楚。我也不是跟您这儿卖惨,就是想说,我这副病体,有人要就不错了。”
“您可能不信,我如今还撑着这口气,就是因为她。”
“你总说她这儿不行那儿不行。可是我出来这几个月,除了她,没谁告我好好活着,没谁让我不要再折磨自己,也没谁提醒我往前看。”
“您是不是觉得您儿子是铁打的营盘?是不是觉得您儿子金刚不坏不会难过?赵老师,您儿子也是个人。他也会痛、会难受、会想不开。”
“珍珍死的时候,我恨不得把命赔给她。你以为我不愧疚、不痛苦吗?我痛得要死。我在里面整夜整夜失眠,精神一度崩溃到想自/杀。”
“您能懂吗?您能懂那种——明明可以挽救残局,却硬生生错过的感受吗?珍珍有多无辜,我就多该死。我受的这些罪又算什么呢。”
“可是妈,我也是个人啊。我也想有个人能陪着我啊。”
“我就这么一个愿望,您都恨不得亲手斩杀我所有希望。我能怎么办?我能跟您说你死你的、我爱我的吗?您要以死相逼,我能怎么办?”
赵娴被祝政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她压着哭声,断断续续问:“你非要她不可是吗?”
祝政闭了闭眼,缓慢开口:“是。非她不可。”
赵娴似是绷不住了,带着哭腔,不停息地感慨:“小四啊,小四啊,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啊。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到底遇到过什么样的事,让你说出这样一番话啊。”
“怎么就只能活几年了呢,怎么就几年了呢。明明才三十不到。”
“你为什么要跟妈这么说呢,是想妈痛苦吗。小四,你让吗如何面对这个事实。如何面对我曾经生龙活虎的儿子只剩几年寿命。”
“你跟妈说实话,你说的这些到底是为了骗我,还是认真的?”
祝政听着赵娴的质问,忍不住心悸。
他虽然大部分说得都是实话,可也存了几分私心,用了点苦肉计。
如今场面失控,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边肯定,一边安慰赵娴不用太担心。
这通电话打了四十多分钟,电话里赵娴的态度虽然不算明朗,却也没之前那么坚决。
祝政也说不清是好是坏,总觉得心里不怎么踏实。
电话挂断,他甩开脑子里乱七糟的想法,将歌词顺手夹在书本,推开椅子走出书房。
回到卧室,祝政脱掉浴袍,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躺上床。
屋里只剩一盏床头柜的阅读灯亮着,橙黄色的光打在关洁脸上,熨烫出几分柔和。
她睡得安稳,并没被祝政打扰。
祝政钻进被窝,动作轻而慢地搂过关洁的肩膀,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感受到她的气息、体温,祝政那颗七上下的心忽然踏实下来。
—
关洁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等她醒来,已经第二天午,身边的位置已经冰冷一片,仿佛没人睡过。
关洁迷迷糊糊睁开眼,顺手摸了摸旁边的枕头,察觉到枕头间有凹陷的痕迹,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洗漱完,关洁随便选了条裙子套在身上。
祝政没在家,关洁一个人,下楼进厨房准备随便做点菜,却发现微波炉里有热粥、牛奶。
旁边便利贴上写着一行字:趁热吃,我出去办点事,下午回来。
祝政的字写得很好看,练的行楷,跟他本人的气质不太搭。
关洁扯掉便利贴,将鸡肉粥、牛奶从微波炉里取出来端到餐桌。
拉开椅子坐下,关洁一手端着牛奶喝,一手拿着手机给祝政发消息。
关洁:鸡肉粥你做的?
那头秒回:陈川买的。
起来了?
关洁搁下牛奶,喝了口鸡肉粥,味道还不错。
嗯,刚起。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九点。
关洁瞥了眼时间,哦,现在都十一点半了。
我午有个饭局,你要饿了,去酒吧找陈川。车库有辆q7,钥匙在楼上书房右手边抽屉,你先开着。
关洁放下勺子,捧着手机,摁了个视频过去。
那头秒接。
屏幕对准他的脸,镜头放大n倍,居然没有任何瑕疵?
背景似乎在某个公司办公室,背后屏幕上正在展示ppt。
关洁猛然意识到他在开会,话都没说,直接挂了视频。
视频挂断,关洁端着碗,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