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面具的男人卡壳了一瞬。
这种微妙的停顿感,就仿佛他原本酝酿了一大堆怼人的话,正准备和铃音大战个三百回合。可铃音一服软,他比铃音还懵逼,过了好一会儿,这家伙才浑身不自在地扭过头:“下次注意点。”
“嗯。”
“不要总让自己处在危险里。”
“嗯。”铃音点点头。
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总”处在危险里的行为,但对方既然是好意劝说,她也不好意思去否定别人的话,只是乖巧点头:“谢谢你了。”
天狗面具的男人沉默一会儿。
然后,他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转身离开了。
……
……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呢。”
带着天狗面具的男人很是不快地回过头,不出他预料,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手持蝠扇的阴阳师,对方嘴角微微弯起,气质儒雅随和——他有着和铃音相似的五官,只是轮廓更明朗,一双眼尾入鬓的狐狸眼明显和铃音的杏眼区分开来,任谁都不会认错他们两人。
“安倍晴明……”天狗面具的男人念出了他的名字,语气非常恶劣,“你管的未免也有些太宽了吧。”
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怼到尴尬,那安倍晴明也不是安倍晴明了,他笑眯眯地摇了摇扇子:“毕竟,铃音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本丸里吧,难得见一面。”
很难见铃音,这是个伪命题。
虽然这段时间铃音一直沉迷某些审神者论坛,享受众星捧月的快乐,但她距离死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只要有点好借口,就很容易将铃音约出来。
前提是,要过五关斩六将。
话是这么说,但只要不要脸嘛……至少,安倍晴明就知道,自己的生母就无情地抛弃了儿子,将势力和部下全都扔给了他,愉快地做了一条咸鱼狐,每天沉迷于原型钻铃音被窝。羽衣狐偶尔在寄来的信件里,如此感叹说:“软绵绵的女孩子怎么说也比硬邦邦的臭儿子好啊。”
安倍晴明感觉自己生错了性别。
但眼前这位——带着天狗面具的大妖怪嘛,明显不是羽衣狐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大妖怪,也不像是杀生丸这种坦然承认自己就是头狗的类型,生性高傲,根本拉不下脸去卖萌装宠物。
呵。
男人。
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总觉得你在想什么非常失礼的事情。”
“怎么会?”安倍晴明笑意盈盈地睁眼说瞎话,“……我向来是尊敬实力强大的妖怪,更何况,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大天狗?”
男人解下了面具。和千年之前比起来,大天狗的气质越发冷淡了,他的金色的短发都夹杂了几根细碎的白发,妖怪的寿命远远长于人类,但并非不会衰老,当他们的心开始走向迟暮时,自然也会反映在外表上。
他懒得理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绝对对他没有怎么和铃音多说几句话的原因没有心知肚明。
千年光阴啊……
也许对于铃音而言,只是睁眼闭眼,退出游戏再登陆游戏而已——安倍晴明在这方面可真是微妙地贴心,人类是脆弱的,很难经过千年的光阴冲刷而不改本心。
可妖怪呢?
大天狗讲不清自己的感受,是感情已经归于沉寂古井无波了吗?——似乎不是,当铃音转身时无意撞进大天狗的怀里时,他仍然感觉到皮肤上泛起细微的颤栗,好像是冬藏许久的种子,终于听见春晓的第一声雷鸣,林雨簌簌,风卷涛涛,万籁俱寂后是万物新生。
顷刻间,所有的触感都被唤醒了。
但这样又如何呢?
大天狗倦怠地抬起头,定定地盯着安倍晴明那张风雅下同样藏着疲倦的脸——如果不是这千年来,大天狗多多少少帮过安倍晴明不少琐碎事情,他才非常清楚地知晓,这个大阴阳师做了一件多么超乎想象的事情:他跨越千年时间,颠倒虚实,终于从一段被抹去覆盖的历史里将少女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