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祁蔓心痛的不能自已,她想打开车门,车门却被撞扭曲变形,救护人员敲开前面挡风玻璃,祁蔓看到黎言之坐在安全气囊后面,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黎言之的腿卡在扭曲的车门边,被挤压在里面,血肉模糊,鲜艳的红色顿时从门缝里钻出来,滴在积雪的地上,染成一片红。
祁蔓脑子嗡一声,耳鸣加重,无数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有人似要扶她,还有人和她说话,她只是站在车旁,什么都不理会,就定定看黎言之。
黎言之似冲她伸手,祁蔓呆滞走过去,从安全气囊旁边握住黎言之的手,紧紧攥着。
雪花透过被砸开的车窗飘进来,落黎言之脸上,化成水,落入衣襟里,似是看不见的哭泣,她手动了下,被祁蔓握的更紧,身边救护人员想带祁蔓先上车,祁蔓就直直站在车外,救护人员没辙,只好小心避开祁蔓继续救她。
黎言之转头和祁蔓对视,雪落下,在祁蔓肩头,她很想帮祁蔓掸掉,却一点力气都没了。
意识逐渐消散,在完全消失前,她听到祁蔓喊:“言之。”
整个世界安静,只剩下一声轻轻呼唤。
言之。
警方鸣笛响彻街头巷尾,紧张的气氛感染海城每一处,被迫拦下来的行人看到汽车爆炸脸吓白了,他们纷纷掏出手机拍下这惊险刺激的一幕,还有黎言之和祁蔓。
没过一会,这消息如纷飞的雪花,蔓延在网上每个角落,警方迅速拦截消息,赵警官在现场插着腰左右走走,几秒后他接到电话,听到手机那端的话后他沉默:“不可以。”
那端又说了句什么,赵警官按微疼的头,从警这么多年,他还是头次见到唐韵这么丧心病狂的犯人,也是头次见到居然不怕唐韵的人。
他没说话,电话那端突然有嘈杂,赵警官忙道:“怎么了?”
“进,进去了。”
唐韵正在为祁蔓跳车愤怒,耳尖的听到后面有声音,她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女人,她迅速说:“别动!”
黑兮兮的枪口对准黎穗,唐韵眯眼:“你也来了,正好,你妹妹一个人路上会寂寞呢。”
黎穗头昂的很高,拒绝去看地上那些泛黑的血迹,她往前走一步,唐韵说:“别动,你再往前一步,我就送你和她团聚。”
“你送啊。”黎穗抬头,身体僵直,她脸上毫无血色,手腕那处红色痕迹明显,显然伤口崩了,黎穗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录音盒,她对唐韵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唐韵皱眉,冷声:“是什么?”
“你丈夫车祸后求救打的电话,你知道吗?”
唐韵面色微变,她当初在赶到医院医生已经宣布抢救无效,她浑浑噩噩给丈夫和孩子办好手续,后来怎么离开海城都不曾记得,这些电话内容,她不知道。
“里面有你丈夫死前对你说的话,你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唐韵转头看黎穗,眼神毒辣,似是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假,黎穗任她打量,站得笔直,只是目光一直不敢往下看,她怕看了,就撑不住了。
“说什么?”
良久,唐韵才开口,黎穗说:“我要是这么轻易就交给你,我何必进来?”
“唐韵,我们就是同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唐韵举枪的手一顿,她往后退两步,皱眉:“你想要什么?”
“枪。”黎穗说:“你的枪。”
唐韵转头看自己的枪,这里面最后一颗子弹,是她留给自己的,年年已经等了她三十几年,她现在终于可以无憾下去陪她了。
她没动,没吭声,黎穗突然按下播放键,里面顿时传来吵闹声,还有孩子的哭泣:“妈妈,疼,年年好疼,呜……”
是年年的声音!
唐韵刹那愣住,时隔三十几年,她还是能准确听出年年的声音,这个在她梦里三十几年的声音,现在听到,恍如隔世,唐韵举枪对自己的动作顿住,卡那里如枪卡壳,黑色录音器里又有新的声音:“喂,我们……车祸……孩子……”
断断续续的男人声音,虚弱又无力,伴随孩子刺耳的哭泣,唐韵终于有了动作:“给我!”
“里面还有你丈夫想对你说的话。”黎穗说:“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给我!”唐韵眼角通红:“还给我!”
她用枪指黎穗,黎穗站得笔直,手腕的鲜血染录音器上,和整个房间的血腥气融合,她说:“开枪,你开枪,我要是死了,这录音器就废了。”
唐韵一哆嗦,里面年年的哭声如锯子,在撕扯她的心,黎穗伸手:“枪。”
她在做交换。
唐韵抬头狠狠看她,黎穗也怒目看过去,录音器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在喊唐韵名字时,黎穗立刻按下暂停,唐韵心急如焚,她想也不想往前走,黎穗收回手,咬牙:“枪。”
黑兮兮的枪口正对准黎穗,倏而调转方向,唐韵将枪交出来,她说:“你不就是想亲手杀了我吗?”
“我给你这个机会。”
她将枪递给黎穗,刚想去夺录音器,黎穗对她大腿就是一枪!
噗一声,鲜血钻出皮肤,唐韵腿一软整个人歪斜在地上,她咬牙:“还给我!”
“还给你?”黎穗咬牙:“你做梦!”
“黎穗!”似是没料她会出尔反尔,唐韵怒不可遏,她呵斥一声后看向身边躺的黎蕴,突然说:“黎穗,你知道黎蕴今天为什么会去旧别墅吗?因为你!”
“啪!”狠狠一巴掌打在唐韵脸上,力道大的黎穗手腕上线全崩了,鲜血直流,唐韵也满嘴的血,她白净肌肤上顿时显出五个手指印,黎穗被打的呵呵笑:“不想听啊,我偏要说,她蠢啊,还以为真的是你,还有你儿子,陶行明,他死之前一个劲的求饶,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
“啪!”
又是一巴掌打唐韵另一个脸上,温柔的气质荡然无存,现在的她狼狈不堪,脸被打肿,腿使不上力气,她死咬牙:“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她还没说,黎穗的巴掌就打下来,唐韵被打的趴在地上,越打越高兴,她似是感觉不到疼,就故意说刺激的话让黎穗愤怒,黎穗双目满是怒火,这时候她才敢转头看黎蕴,看一次,她就狠狠打唐韵一次,唐韵被打的口齿不清,说话都困难,黎穗看她这副样子蹲下身体,两个同是伤痕累累的人,一时间竟分不清谁更狼狈。
“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进来吗?”黎穗眼神褪去愤怒,变的冷静:“因为我和他们做了一个交易。”
何苏元的事情,必须要死死压着,牵扯到黎家的一切,都要掩盖下去,要被当做尘封的秘密,不得对外透露分毫,她同意了,但要求是,她要一个人进来见唐韵。
唐韵闻言眯眼,似是明白什么,她想趁黎穗不注意去抢那黑色录音器,黎穗故意引她放在旁边,唐韵一开口血水喷出来,黎穗依旧半蹲身体,唐韵咬牙:“你以为这样我会求饶?”
黎穗将放在一边的录音器打开,里面重复播稚嫩的求救声音,一声声妈妈我疼如尖刺戳唐韵身上,她脸上被打的红肿,眼睛也透红,如血丝,恐怖,狰狞,她咬牙:“黎穗!”
黎穗冷脸蹲在她身边,抬眼看黎蕴,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剩下一个,那天她在病房里,外面雪花肆意,黎蕴坐在她病床前,神态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温和,她收起一切锋利爪子,转头对她说:“走出来吧。”
“走出来,你就好了。”
她走出去了,黎蕴却永远留在那里。
黎穗仰头,泪顺脸颊滑过,落在地板上,溅起水花。
她对黎蕴的感情早就在一次次争吵里消失了,可那天看她坐在病床前,平和的神色,和从前一样的侧脸,说着安慰的话,她突然想,也许,她可以试着走出来。
可那样的想法是短短一瞬……
唐韵沉陷在录音器带来的刺激里,她捂着头,发疯似的扭动身体,然后趁黎穗不注意从怀中掏出一把水果刀!
刀锋冰凉,闪烁寒光,她想也不想往自己胸口插过去,快到衣服时一只手狠狠攥住刀尖!
鲜血顺手腕留下,黎穗咬牙:“想死?”
唐韵血流很多,身体早就没什么力气,刚刚不过抵死最后一搏,还被黎穗抓住,她想抽水果刀,黎穗却猛地从她手上拿过,一用力,插在唐韵另一只腿上!
冷汗簌簌,落在脸上那些伤口处,如盐巴浇在上面,火辣辣的疼,唐韵脸上头次出现微恐神色,黎穗冷声说:“唐韵,你总以为你丈夫和孩子去世那天,是你噩梦的开始。”
“你错了。”她拔刀,唐韵身体一挺,腿因为条件反射动了下,似是不由控制,黎穗将刀扔在一边,用手按唐韵流血的伤口,掌心湿润,她却面无表情,很冷漠的靠近唐韵说:“从现在开始,才是你噩梦的开始。”
“故意伤害罪,你说,我会判几年?”
录音器里年年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伴随男人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说话声,唐韵生生打个哆嗦。
她不怕死,她怕死不了!更怕在死前一直听这些求救,比死不了更可怕!!--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