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朝他们挥挥手,化作一道流光,趁机遁走,她遁走了一段路,又折回来,重新跳入霸地身上,扮演纯良无辜的好弟子。
回来时,霸地还在跑酷,张会还在尖叫。
开阳焦急把霸地拽过来,“没事吧!快点离开这儿!”
江念问:“这是什么?”
开阳的神色变得很复杂,“忘记今日之事,不许和人说起,这不是你们能知道的秘密!”说完,他拽住两人,往山外一丢。
江念顺势扛着张会飞走,离开天枢峰后,她回头一眼,眼神泻出几分凌厉。
张会:“啊啊啊老大我要死了吗?”
江念把他丢在地上,不再管他,直接回到属于霸地的小院里。刚到家门口,她就从飞剑坠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念念!”谢清欢慌张扶起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丹药,“怎么这么多血?痛不痛?”
江念拽住他的手腕,抬起脸,突然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谢清欢心神一晃,丹药掉在地上,他焦急弯腰去捡,却被一把拉住衣襟,撞入一个带着铁锈味的吻里。
鬼使神差,江念亲了口他,然后靠在他怀里,眨眨眼,“我给你带回来一个宝贝!”
谢清欢输入灵气,稳住她的伤势,“你神魂受创,是摇光的剑法?你和他们打起来了?”他眼眸沉沉,隐隐露出几分怒色,“他们伤的你?”
江念:“问这么多干嘛,她刺我一刀,我捅她十刀,不亏!”
她抬起眸,见少年眼睛湿漉,忍不住瞥眼旁边的心魔,心中叹口气,忽然感慨:“幸亏你只是青鸾的小弟,不是青鸾。”
谢清欢给她擦药,一边问:“为何?”
江念从怀中掏出摘得的清露草,碧绿的草澹澹如翡,在阳光下折射温润的光。
谢清欢微怔,“念念在妖国时摘得的吗?”
江念摇头,指了指远处天枢峰,“在那。”
谢清欢望着她,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
江念便详细解释自己在天枢峰遇到的事,说完,她见少年神情依旧怔忪,忍不住伸手捏了把他的脸,顺便从怀中取出那捧粗糙染血的华羽。
谢清欢皱起眉,“好丑。”
江念:……
她叩指敲敲,“你能不要在这个时候讲究吗?”
谢清欢回过神,手指抚上一缕一缕黏在一起的羽毛,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
江念和他推理:“当年他们把青鸾骗出来,想同他强行结契,便将它囚在山心,用阵法困住。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什么,青鸾重伤濒死,消失不见。”她顿了顿,担忧地皱起眉,“他不会死了吧?”
谢清欢握了握她的手,“没死。”
江念叹气,“也是,如果死了,不是又会生出一只青鸾吗?这些年我都没听过有青鸾现世的消息,说明这只可怜的老鸟确实还活着。”
谢清欢听到她说“老鸟”,抿了抿嘴角,“念念,别想这么多,你伤重,先休息。”
江念:“不必,”她盘腿坐在树下,“我运功调息一下,你替我护法。”
谢清欢应了声,怔怔坐在她身边,望着那捧染血的羽毛。他蹙起眉,看了一会,又扭头,凝视江念的容颜。
少女闭目调息,侧脸白皙柔美。
谢清欢的脑袋像是钝住了,太阳穴生生发疼,很长时间无法思考。过了会,他在江念身边设好防护法阵,神魂出窍,回到天枢峰的白玉仙宫。
一回来,他就察觉到不同,鬼气四起,狂风大作。
他静静站在悬崖上,头顶天空崩裂,就像那日幻境消融的景象一样。那种难捱的虚弱与痛楚又骤然回到身上,他的面色白了白,低下眉眼。
老妇送来一杯灵茶,茶水沸腾。
谢清欢望过去,天枢说,灵茶是特意为他寻来,可替他抵挡魔气侵蚀之苦。他的目光慢慢落在老妇面上,淡淡道:“盛夫人,”顿了顿,又换了一种更贴合的称呼,“蜃夫人,天枢受伤,在全力修补法阵,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
老妇猛地抬起脸,眼角落下两行浊泪,张开嘴,露出自己被剪断的舌头,“啊、啊。”
谢清欢松开掌心,取出一株清露草,示意老妇服下。
老妇将清露草嚼烂,跪在地上,含泪道:“神君!”
谢清欢:“我去过妖国,见到老蜃与小蜃,他们很想你。”
老妇垂泪不语。
谢清欢语气温和,问道:“当年你为何离开妖国,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老妇抹了把眼角,才把自己所知的事情告知。
她当年在妖国,遇到几个神秘人,神秘人拿出带血的青鸾羽毛,告诉她神君遇难,请她来人间救治。蜃兽心思简单,听他们的话,便匆匆跟着他们前往人间。
等到了九华山,她看到山心囚着一只重伤濒死的青鸾,而囚住他的,正是带她来人间的人。
蜃夫人道:“我来时,神君已经重伤,加上魔气折磨,神志不清,濒临入魔。”
青鸾若是被魔气侵蚀入魔,便会变成大凶之物,别说九华山,就是当时人间,也说不定毁在他手中。
“他们说,是否不愿让神君受此折磨。”
谢清欢指尖微颤,轻声说:“所以,你为我织了一个幻境。”
蜃夫人点头,“是。”
谢清欢按了按眉心,在他的记忆中,九华山众人焚香而请,他才从林下海离开,飞到九华山上。后来,得知九华山地底魔渊封印松动,他便主动留在这里,镇压魔渊。
数百年来,魔气侵蚀让他苦不堪言,他无法离开天枢峰,只能静静坐在山崖,观云海翻滚。天枢想出一个办法,叫作血肉化身,用他的一节契骨,一块血肉,造出一个凡人化身。
他以谢清欢的名字长大,体会红尘五味,后来成为清微真人。
谢清欢凝视云海,问:“这也是你织的一个梦吗?”
蜃夫人低下头,“神君,我……血肉化身是真的,他们强行取出你的契骨与血肉,割开你的神魂,让我为你织一场美梦,化解你心中的怨愤与戾气。数百年后,等你自愿再入魔渊,与本体融合在一起,才能真正像昔日九华那样,身死化山,封住魔渊。”
谢清欢慢慢说:“我记得小时候,天枢带我下山,路过的摊贩遇见我,给了我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晶莹剔透,很漂亮。
蜃夫人轻声说:“这是假的,因为小蜃小时候总闹着去吃糖葫芦,所以我为神君织梦时,便擅自加上了这节。”
都是假的。
他为人的记忆、努力、辛苦、挣扎,都是蜃兽为他织的一场梦罢了。
蜃夫人织梦时,心中常常挂念远在妖国的小蜃,看着幻境中一直练剑,被教导成为众人表率,断绝七情六欲的小孩,忍不住在梦境中,织出一两件和他画风不相同的东西。
比如一朵开得别别扭扭的花,又或者是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蜃夫人说:“这些年,九华山摇摇欲坠,魔渊裂缝重现,他们想要你像当年的九华神君一样,身死化山,替人间封住魔渊。”
“可是神君不愿,我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我来之时,神君快被他们逼为世上最凶的魔,所以才有这一场蜃景,渡你心中戾气,待到你的神魂清明,愿意踏入魔渊,与沉入魔渊的本体融合,才能重新镇住魔渊。”
谢清欢怔忪片刻,慢慢说:“那天晚上,街上挂满花灯,小贩送我一串糖葫芦,没有收钱,说小仙君长得可爱,便免费送你了。”
第一次,有人不求回报,免费送他什么东西,就算只是一串普通的糖葫芦,他也十分高兴,心想,原来为人,是这样欢喜啊。
谢清欢脸色苍白,很无奈地笑了一下,“原来这些都是小蜃的记忆,与我无关。”
蜃夫人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不敢看他。
谢清欢宽容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他抬起手,触摸到蜃兽身上的禁制,微微蹙眉,“你身上的禁制,我暂时无法解开。”
蜃兽压根不敢想他还会愿意为自己解除禁制。
她被蒙骗逼迫,但也是帮凶之一。
谢清欢站起来,对她道:“我帮你解开禁制的,不过不是今天,”他抬头看了眼,裂开的天空在慢慢合拢,困阵重新恢复运转,“把幻境解开片刻吧,让我看看,这百余年,我到底身在何方。”
蜃夫人点了点头,白玉仙宫、飘渺仙府潮水般消退。谢清欢看见头顶痛苦挣扎的阴魂,黑水中沸腾摇曳的魂火。
他脸色一白,身子微晃,眼前飘过很多画面,最后停在了初见时的那一幕:
中了死咒的女孩蜷在仙宫一角,轻声哭泣。
他心想,若是想让他镇守魔渊,便像幻境之中这样,焚香而请,坦承相告,他如何会不愿呢?
何苦去伤害这么多无辜的人?
可是,他现在不愿了。
谢清欢靠近魂火,身上又传来被灼伤的疼痛,他苦笑一声,原来在天枢峰感受到的虚弱与痛楚,并非只是天枢所言的魔气侵蚀。
他思忖片刻,跳入魂火烧灼的黑水中,进入下面的地洞,也如江念一样,看见了一地的清露草。
谢清欢眼神黯了黯,但转瞬想起江念带着清露草回来时欢喜的神情,嘴角微翘。
念念好像很喜欢。
清露草可治百病,肉白骨,活死人,炼成灵丹也于修行有益,是难得的宝贝。何况这里的清露草不像妖国那样生出神智,化作灵物,只是很普通的,可以入药的药草罢了。
谢清欢思忖片刻,从储物袋拿出一个铲子。
蜃夫人感觉刚长出来的舌头在打结:“神、神君?你要挖通魔渊吗?”
仙门长老在青鸾身上设下种种禁制与封印,他的本体在濒死状态,修为完全被压制,无法使出全力。
蜃夫人心想,所以他这是打算依靠人力挖穿魔渊,给自己报仇吗?
古有精卫填海,今有青鸾挖山。
好励志一神君。
蜃夫人很是惭愧,又为他的精神动容,揽起袖子,也掏出一把金刚铲“神君,我来帮你挖!”
他们一起把魔渊挖穿,放出地底的魔物,淹了九华山!虽然这样要挖个几百年吧,但鸟挖山穿,事在鸟为,他们复仇的心比火焰更要炽热,比高山更要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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