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天,乍暖还寒,偶尔有彩蝶在花间飞舞,停泊在花丛里,翅膀颤动,与花融为了一体。
康熙坐在高台上,看似认真在打量前面经过的秀女,已经出了许久的神,意识追随着彩蝶而去。
人与虫蚁一样,有些成为了蛆虫,有些成为了蝴蝶。有些人是平民奴才,有些人独坐高台,成为九五之尊。
康熙觉得,不管哪一中,有时候都挺无聊。
比如眼前经过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秀女。
皇后赫舍里氏大着肚子坐在一旁,久了脸上不免浮起些倦意,微微动了动身,眼神不由自主飘向身旁的康熙。见到他发愣,她也忍不住呆了呆,手下意识轻抚向肚子。
康熙察觉到赫舍里氏的打量,转头看向她问:“可是累了,下去歇息一阵吧。”
赫舍里氏温婉一笑:“我不累,多谢皇上关心。”
康熙没有再多劝。
赫舍里氏自幼接受嬷嬷教导,与京城的大家闺秀一样,端庄大气懂事明理,哪怕进宫为后时年纪尚幼,一言一行皆规矩得可以用尺量,绝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
最初四大辅政大臣家的姑娘皆如此。
四大辅政大臣家的姑娘,都早早请了教导嬷嬷教授规矩,随便送一个进宫,全部仪态端方,随时可以母仪天下。
康熙神色略微嘲讽,转头看向了台下。
五个秀女排成一排,步伐整齐,目不斜视从面前袅娜而过。
排在最中间的秀女身形略微高挑一些,雪肌樱唇,眼尾上挑,目视前方看上去规规矩矩,只眼珠好似要从眼尾飞出来。
康熙无端想起了那只彩蝶。
他不禁哂笑,拿起名录一看,卢兴祖嫡长女卢氏,怔愕片刻,不动声色放下了名录。
选秀对于康熙来说,只是遵从祖上的规矩。后宫里的嫔妃,大多为了安抚拉拢大臣。出身不显的,有宠有子。出身高贵的,如副名贵的字画,摆放在后宫当做是尊崇的象征。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诗人皆夸张,康熙想。
下午的选秀,康熙忙于朝政没有再参加。念着赫舍里氏怀了身孕,想让她在宫里歇息。
转念一想,照着她的性子,作为皇后兢兢业业,替他操持后宫,断不会缺了选秀,便让梁九功传了几句安抚的话,赏了些补品过去。
选秀结束了,赫舍里氏亲自送了秀女名录前来,恭谨地说道:“我看中了几个,家世清白温顺知礼,请皇上过目。”
康熙看了她一眼,接过名录翻看之后,拿起笔圈了个名字,将名录递还给赫舍里氏,说道:“卢氏留牌吧。其他就如这般。”
卢氏的容貌太过出色,走过来时,连着御花园的花都被比了下去。
赫舍里氏忙起身告罪:“都怪我想太多,卢氏照着颜色来说,算是数一数二的好。只念着卢家当年的事,怕惹了皇上生气,思前想后就没有圈了卢氏的名字。”
康熙瞧着她突起的肚子,也没有多解释,摆了摆手温和地说道:“你快坐着吧,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赫舍里氏松了口气,谢恩后手扶着腰,小心翼翼坐回塌上,“留牌的秀女进宫再选,皇上可要亲自问话,见上一见?”
能留牌的秀女,家族中至少有亲人在朝中做着不大不小的官,能叫得上名号。
康熙微笑,指着名录说道:“不用,上面有名,都写得清清楚楚。”
赫舍里氏称是,康熙又说:“见见卢氏吧,她阿玛已不在了,大哥也不争气,靠着卢兴祖的恩萌在兵部混日子,我还没有见过。”
赫舍里氏聪慧,听懂了康熙话里的嘲讽,面不改色应了声,转开话题说道:“纳兰尚书家中的长子纳兰性德,已届二十岁还未成亲,先前姑母进宫,皇玛嬷还关心提及过,皇上可有什么打算?”
纳兰容若二十岁,卢氏十八岁,难得的两个大龄男女,才貌也算般配。
卢兴祖如还在,卢氏也得进宫,占据后妃高位。如今卢家没落,纳兰明珠风头正甚,两家结亲正好不过。
那只蝴蝶,仿似又在康熙眼前飞舞,他说:“且先看看再议。”
赫舍里氏没再多问,起身告退走了出去。
乾清宫东暖阁里。
卢希宁跟在梁九功身后走了进来,低眉敛目恭敬请安。
康熙抬眼看去,只看得到她挺直的鼻梁与线条柔和的下巴。
叫起后,康熙见卢希宁仍然低着头,说道:“抬起头来。”
卢希宁马上抬头挺胸,因着身材高挑,康熙坐在椅子里,要稍微仰头看她,迎上她清澈略带好奇的目光,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坐吧。”
“谢皇上。”卢希宁谢恩后,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康熙坐着比卢希宁高了些,感到自在了许多,他微松口气,将原本打算问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问道:“回到京城可还习惯?”
“呃?”卢希宁瞪圆了眼,被留牌之后再选,在家里李氏教过的问话,康熙没问,这时一句都派不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