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传承现世的消息,短短几日传遍九域,吸引了大批魔修前来,其中不乏游走各域之间的散修。
如愿以偿看到魔碑的苍舒孑,接连使用两次神跃后,精疲力尽。
得知悠悠被困,他心有余力不足地朝冰窟方向赶去,一路走走停停,气喘吁吁。
一个赶往冰魔窟的热心散修见状,捎上他一起。
大鹏鸟挥舞翅膀,穿梭在云层之下。
苍舒孑道完谢,问起那边情形,他只听闻悠悠被困在叫万骨枯的地方:“万骨枯......”
“当然没命了,”他刚一开口,散修不假思索。
在灵魔界广阔无垠的大地上,生存着诸多魔物,其中万骨枯,就是最顶级的魔物统称。
这类魔物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在悠长的岁月里,它们大多时候在自己的领地长眠,不会轻易出来,但一旦有人进入领地,就会变得凶恶异常。
莫说寻常魔修,就是修为高深的魔使,万骨枯也能将其轻易撕碎,所向披靡。
它们是灵魔界的杀神,也是这片大地的守护者。
“越是极苦之地生存的魔物越厉害,那女修掉入极寒的冰窟,早没命了。”
遥望远处乌泱泱的人群,散修拍了拍不安低鸣的大鹏,叹道:
“要不了多久,她的尸骨连带魔鳞就会被吐出来,届时为抢魔鳞,免不了腥风血雨,不过我是来凑热闹的,几域魔使在此,哪轮得到我们。”
两人落地,徒步朝冰窟走去,还未靠近,便察觉到凝重的气氛。
冰窟外人潮涌动,却异常宁静。
天边升起的旭日光芒,落在冰上,折射出剔透的颜色。
冰窟外,云集了大量魔修,拥挤不堪,靠近冰窟的地方却十分宽敞,只有淅淅沥沥几域魔使。
他们谨慎地看向洞口处。
那里,一左一右伫立着两道身影
一个手持长剑,拇指扣着剑鞘,身姿如松柏般挺立,另个在旭日照耀下戴着兜帽,将脸半遮起来,周身环绕着淡淡鬼气。
扶着苍舒孑的散修,难以置信地吸了口凉气。
他只顾着盯看两人,连路都忘了看,被冰绊了下,险些拉着苍舒孑一起摔倒。
苍舒孑:“诶诶!”
散修回过神,拎着他跳上高大的冰石,再次朝洞口望去,心脏扑通扑痛跳的厉害,激动得面红耳赤:
“那是常年跟在释荒主身边的大剑修,竟然出现在这里!”
九域魔修,没几个不知萧善木大名,自顾赦归来,八域王族一个比一个想取他性命,派去执行命令的魔修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萧善木便是在无数次暗杀中成名的。
至今无人摸出他的修为,哪怕各域魔使对上他,都心底犯怵。
“还有那人,能站在萧先生身旁,想来也很厉害,”
散修神色难掩兴奋。
“不知是谁,之前竟未曾听闻。”
苍舒孑没说话。
他倒是知道一二。
那鬼修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而是来头很大,与鬼界一位鬼王关系匪浅。
现在的灵魔界与修仙界一样,与鬼界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叫君夜尘的鬼修来此,就跟玩一样。
散修张望之际,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在剑修与鬼修前方,陈列着大批荒域魔修,与古域沧海等人无声对峙着,他们严阵以待的姿态不像是来抢魔鳞的,倒像要死守什么。
散修瞅了眼窟洞,心头咯噔了下。
能让那两人守在外,还让一群荒域人士如此紧张的,该不会......
被脑海念头吓着的散修,望了望前方僵持的场面,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若是真的,那可不得了。
发现前不久才见过的两人在此,苍舒孑也有些惊讶。
更令他惊讶的是,站在冰窟前方的一袭苍青长袍。
慕天昭不知何时来的,被拦在了洞外。
身为仙门宗主,他的到来,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多方僵持不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一道从冰窟内走出的颀长身影,打破了死寂。
顾赦抱着人现身的那刻,全场气氛一凝,微妙到令人窒息。
他没有戴面具,戴了也是欲盖弥彰。
刚走出冰窟的顾赦,浑身透着淡淡霜气,抱着昏过去的悠悠,一袭银白长袍,身形高大挺拔,腰间戴着印有‘荒’字的魔令。
坠着的九颗玉珠在风中轻晃,折射出明亮光泽。
一众注视下,顾赦轻掀了掀眼皮,看向盯着他怀中身影的青年男子。
他落在悠悠腰身的长指收紧,唇角勾起漫不经心的笑。
一旁萧善木眉头紧皱。
情况对他们很不利。
虽然暗杀这事各域没停过,但那是私下手段,失败了无伤大雅,不会引起与荒泽的正面冲突。众目睽睽下对顾赦出手,又是另一层意思,即便成功了,也必然遭到荒域血腥报复。
顾赦现身天墓,是断绝荒域王脉千载难逢的机会,但银夜等实力较小的魔域,一番思量,纷纷后退了。
萧善木担忧的,是没有丝毫动摇的太古与沧海。
以这两域的实力,能抗下荒域一时的进攻,而只要扛过一段时间,没有魔族后裔坐镇的荒泽内部,会自行分崩离析。
在此撕破脸面击杀顾赦,对太古与沧海而已,是件十分值得冒险的事。
萧善木猜的不错。
古域两大魔使与沧海黑白魔使,已经盯着顾赦蠢蠢欲动。
最先坐不住的,是沧海。
远处观望的苍舒孑,眯眼看悠悠情况时,就看到黑白魔使朝顾赦袭去,与此同时,古魔使与太古另一魔修闻风而动。
转瞬间,四大魔使爆发出力量将周围一扫而空,只剩顾赦几人。
空气中魔气肆虐,一块块巨石崩碎。
剧烈的地动山摇后,众魔修回过神,前方局势引入眼帘。
萧善木一边与古魔使交手,一边御剑阻拦另个太古魔使朝顾赦袭去,而戴着兜帽遮阳的身影所处之地,如刀刃般的银蝶环绕,将黑白魔使困于其中,血光四溅。
众人哗然,没想到两人皆有以一敌二的实力,无不惊愕忌惮。
但两人被缠住,意味着,荒域魔君身边空无一人!
意识到这点,一群人齐刷刷望去,与他们目光同时抵达的,还有数千支冷箭。
暗处埋伏的太古众人,手持魔弩冒了出来,万箭齐发,直朝孤身立在冰窟洞口的顾赦而去。
萧善木脸色一变,欲闪身赶去,被古魔提掌拦住。
古魔布满褶皱的脸微动。
古域特制的魔弩阵,就算是他身处阵心也无法轻易脱身,这些年,无人见过顾赦出手,外界关于他修为的猜测从未停过。
此招就算取不了顾赦的性命,也能让其暴露实力!
拦住萧善木后,古魔眼里精光闪过,冷冷地瞥向白衣身影。
但眼看万千箭矢袭去,身处其间的顾赦却没有半点动作,神色淡然地抱着怀里身影。
冷箭转瞬而至,他长睫懒懒一掀。
古魔皱起眉头,开始不得不怀疑这个年轻魔君是不是被吓呆的时候,一道凌厉的灵力席卷而来。
上千支冷箭凝在半空。
其中一支离顾赦半步之遥的锐箭,被只修长的手握住。
手的主人,一袭苍青长袍。
慕天昭挡下袭来的弩.箭,一贯温润如玉的脸庞浮现出冷意。
众魔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混在其中的仙门弟子亦是一脸呆愣。
原本缠斗的几个魔使都停了下来。
一片寂静中,顾赦似笑非笑。
“真是师兄妹情深。”
慕天昭折断指间长箭,扔在地上,一双微冷的浅眸看向他。
顾赦不以为然地垂眼,看了下某个苍白的小脸,淡淡道:“既如此,劳烦慕宗主护送了。”
狂风掠过,他暗纹浮动的宽大衣摆泛起涟漪,眉眼冷淡朝远处走去。
慕天昭盯着一抹红影,抿着的浅色薄唇,紧了紧。
就在这时,浩浩荡荡的天墓魔军赶来,原本在此的天墓众人,顿时沸腾起来。
如今荒域大军压境威胁天墓边城,倘若对战天墓难以匹敌,眼下荒域魔君在此,不如背水一战,抓了对方以威慑荒泽,解天墓之危。
然而就在他们打算杀上去时,身后响起气喘吁吁的声音。
“众将听令,保护荒域主!保护荒域主!”
天墓众人难以置信,回过头,当真是他们魔君在发号施令,如假包换。
在魔君身旁,站着个陌生的少年。
一只手不敬地按在魔君肩上,另手抓了抓赤红长发,无聊打了个哈欠。
天墓魔君脸色惨白,心惊胆战地一嗓子接一嗓子吼完,叫苦不迭。
他不知身旁少年是什么怪物,魔宫大阵,被其一拳头砸碎,宫内严密的防守在其面前,好像是不堪一击的泡沫。
他只能被迫前来护送。
青年修长的身影,在一众目光下远去。
*
悠悠昏沉的意识,在被抱起来后就所剩无几。
她察觉不到外界情形,甚至不知离开了冰窟,只感觉耳边声音从宁静到喧闹,最后喧嚣远去。
隐约被放在柔软地方的时候,她浑身还是冷得厉害,本能地贴紧热源,脑袋念念不舍地往热乎的地方埋。
似乎有目光掠过她脸颊。
片刻,又阴晴不定地落在她抓紧的手指。
肩处伤口疼的厉害,好似烈火在灼烧,悠悠疼的呼吸浅弱,断断续续,不知过了多久痛意才消散。
她仍未得安生。
魔尊的传承如座大山压着她,不断吞噬她的意志,激发她体内的魔性。
魔修与仙修不同,仙修讲究心境淡泊平和,魔修却截然相反,魔性越强,得到的力量会越强大。
闪烁着紫光的魔鳞,浸入悠悠识海,试图挖出她充满仇恨怨憎的阴暗面。
每个人都有黑暗的一面,与之对抗的是仙道,以其为食生存的是魔道。
承载魔尊意志的魔鳞,惊奇的发现,继承人识海里一片澄澈,没有阴暗角落。
这是不可能的。
它锲而不舍地在悠悠识海穿梭,终于在角落寻到蛛丝马迹。
魔鳞看到一个模糊的小神灵。
神灵挡着什么,低声烦恼无比:“怎么还留下了传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魔鳞将其撞散,一下踏入后方的阴暗空间。
里面藏匿着个身影,它将对方放了出来,心满意足。
半梦半醒间,悠悠看到个人影。
女孩穿着红衣,一张熟悉至极的脸颊闯入她的视线。
她浑身充满戾气,眼神阴测测,一脸怨天尤人,原本绝美容颜在那呼之欲出的怨憎下,变得阴冷恶毒,让人望而止步,忍不住皱眉产生厌恶之情。
意识到是谁,悠悠下意识往后退,却动弹不得。
是原主......
原主盯着她,带着审视的目光一步步靠近。
诡异地,没有敌意。
悠悠对上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神经忽而被扯紧了,脑海轰地一下变得空白。
如潮水般的记忆,涌了进来。
*
晚霞染红天边,清风拂过,室内一片宁静。
重焱收回九天玄火。
庄隗擅毒,他用玄火将路杳伤口处的毒血燃烧殆尽,去了毒,伤口很快会痊愈。
“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来,不过......”
看了眼昏厥中的身影,重焱心情复杂。
眼下是杀了这仙修,夺得魔鳞的好机会。
不过不是该他考虑的事,按下思绪,重焱继续道:“不过以仙修之身得魔尊传承,恐怕会被影响心智,走火入魔。”
他交代完退下,室内只剩顾赦与释烛。
窗外落叶簌簌,微风几许。
顾赦放下茶盏,看向一直蹲守在床边的赤发少年。
他想起冰窟里,行为怪异的万骨枯。
“你很喜欢她。”
释烛盯着悠悠苍白脸色,眼巴巴的。
他不明白为何人这般脆弱,只是伤了个小口子,就奄奄一息的模样。
听到顾赦问话,他扭过头,诚恳地点点头。
顾赦:“为何。”
释烛抓了抓发丝,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为何。
不知如何回答,他摸出夜明珠:“她比发光的珠子还亮,血亮血亮的,挨着很舒服。”
顾赦视线落在榻间。
路杳受伤不轻,躺在卧榻上,乌发凌乱地散在枕被间,虽未醒来,眉头却本能蹙着,苍白脸颊浮现出脆弱之色。
不见平日的乖张,一副可怜兮兮的虚弱模样。
无论怎么瞧,都不是血亮的。
顾赦指尖扣在桌面,若有所思:“她与我们有何不同吗。”
释烛凑近脸颊,轻嗅了嗅:“她身上有好闻的气息。”
说话间,“嘭”“嘭”两个幼角,从释烛赤发间不受控制冒了出来。
他忍不住再凑近一点时,肩膀被按住。
“去找萧先生,”
释烛不假思索奔了出去。
在庭院枫树下,他看到垂眸沉思的挺拔身影。
萧善木盯着手中佩剑,想起混战时,人群中匆匆赶到的一个剑修,眉头微皱。
注意到释烛,他收起思绪:“何事。”
释烛脚步一顿。
是呀。
见少年面露茫然,萧善木摇摇头正欲说话,忽然察觉到一缕杀气。
他望向释烛来时的方向,脸色一变。
顾赦手指落在纤细的脖颈,掌下传来血液流动的温热,经脉的搏动,他端详着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试图寻到一丝熟悉感。
尝试无果,顾赦落在悠悠脖颈的长指紧了紧,眼神晦暗不明。
原本当她是个小火苗,一不留神,险些燎原。
顾赦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众目睽睽下闯入冰窟救人,连在天墓暴露身份的后果都不顾了。
窗外天色渐暗,冷风吹入室内呼呼作响。
烛火照耀下,悠悠颈间白皙细腻的肌肤,很快在他指腹下浮起薄红。
顾赦薄唇冷抿了抿。
还没怎么着,稍一用力,她就像不知受到多大折磨,雪肌留下清晰的指痕罪证。
顾赦冷冷松开手。
几乎在他松手的同时,忽然醒来的悠悠长睫掀起,一片幽紫色的魔鳞,朝床边身影刺去。
凛冽冰凉的杀意,瞬间扩散开来。
萧善木赶到时,只看到顾赦立在一片废墟间,颈间流着殷红鲜血。
他心下一惊:“是......”
手持魔鳞的红影一闪而过,朝远处逃去,萧善木脸色瞬变,惊愕地看向顾赦。
暗处数道人影现身,朝悠悠追去。
夜幕低垂,微亮星光点缀其间。
一阵树叶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