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烨这一次凉水澡,足足泡了近一个时辰。
谢恒早就有些困倦了,然而,这是在他的殿里出的事、中的毒,他总不好甩手就走。
他坐在屏风后面,用手肘撑着,脑袋一点一点的,一贯温和雍容、难以揣摩的脸上安静极了,室内柔和的烛火之下,宛如一幅精致而易碎的山水画。
秦烨自己换了衣服出来,瞧见这一幕便自觉的放轻了脚步,有些犹豫。
担心搅扰了他的一场清梦,又怕夜深露重这人受了寒气,更觉得这样睡上半宿只怕身子会不舒坦……
进退两难之际,外间听到声响的云昼悄没声的进来,见了秦烨衣着整齐的模样,便惊喜道:“公爷收拾好了?”
这一声问声音并不大,然而,秦烨还是瞧见太子长长的眼睫轻颤,似有所觉的睁开了惺忪的眼。
秦烨略显不悦的看了云昼一眼。
他一向待太子身边的人很客气,这带着寒意的一眼把云昼看得双膝一软,原本打好腹稿的话说出口也带了磕巴:“殿……殿下,寝殿里奴才又叫人收拾了一遍、添了床被褥,您看今晚上这是?”
谢恒眨了一下眼睛,险些没听懂。
平白无故的,半夜收拾什么寝殿?还添了床被褥?
直到他看着云昼小心翼翼的弓着腰,不时拿眼神去偷瞄秦烨,隐隐带几分讨好的味道,这才渐渐回过味来。
这奴才是误会了什么,给秦烨在他的床上添了床被褥?!
谢恒神情一震,满脑子的瞌睡都醒了,连忙摆手道:“胡乱说些什么!去把偏殿收拾出来,给定国公安寝。”
他这毅然决然的态度倒把云昼吓愣住了,云昼看看自家太子殿下又看看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定国公,眼睛都快瞪出来了,飞快向谢恒使眼色。
我的小祖宗啊,这怎么能让定国公睡偏殿呢!
咱们齐朝的规矩,只有妃子妾室侍寝之后才会被一卷被子抬出去,有脸面有宠爱的会赐偏殿休憩一晚,可皇后或太子妃侍寝,那自然是帝后同寝直至天明啊!
定国公虽未和您正式结契,但已经在走三书六礼了,只是缺个名分而已,您也不必这么端着吧!
定国公若是觉得您有意轻慢可怎么好!
秦烨也是一等一的人精,三两句话就知道眼前这太监误会了些什么。
他虽也没打算跟太子共寝,可谢恒断然拒绝的模样还是让他颇为感慨。
这人虽喜欢他,却实在是个至诚君子,不得允准便半步不肯上前,这般纯情的模样若无太子的身份,要出去讨姑娘的欢心,只怕是极难的。
加上云昼是太子的人,他就算想到什么也无法发作,只是淡淡道:“今夜叨扰太子了,臣连夜再回去便是。”
云昼朝太子使眼色使得快抽筋,闻言忙道:“公爷,外边似在搜些什么,殿前司神卫军精锐皆在巡查,他们不会来殿下这,多半也不会去公爷那,可若公爷夜半回去被察觉出什么,只怕不大好。”
他又看向谢恒道:“殿下,这大半夜的,再要收拾偏殿,只怕动静会有些大……”
秦烨:“……”
谢恒:“……”
你说得好有道理。
事情最后以太子殿下坚持今晚依旧屏退众人,不要任何人伺候作为结尾。
等到云昼也从内殿退了出去,两人皆站在被云昼添了一床被褥的床榻前时,谢恒只觉得分外头疼。
按他的想法,秦烨在自己的地盘上中了毒,虽然那毒不是自己下的,多少也是他的缘故,为了解毒秦烨又泡了许久的凉水澡,这一番折腾下来铁打的身子骨也该难受了,应当是他发扬风度去睡殿内另外那张罗汉床才是。
可君臣之别是拿来开玩笑的吗?
秦烨虽然并不是格外忠君重道之人,自己真要发扬风度去睡那张罗汉床,会不会显得太笼络太不择手段了?
谢恒挑挑眉,强行在眼底撑出一片清明出来,笑道:“折腾了这半宿,孤倒不怎么困了,定国公先休息吧,孤看看书。”
他转身要走,却蓦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秦烨望着眼前人眼底的一圈青黑,皱着眉道:“莫要逞强。”
谢恒被他一句带点关怀和强制的话震得僵住了脚,眼睁睁看着那人抱着被褥去铺好了窗台下那张不大的罗汉床。
秦烨知道太子面皮薄,也不欲多言,挥手间几道气劲熄灭了烛火,自顾自在床上合衣躺下,一时无声。
他这一番干净利落的操作下来,衬得谢恒十分的不洒脱。但一片黑暗之中,谢恒难得的松了口气,也跟着合衣而躺。
瞧着距天亮不过一个时辰了,昨日夜里发生了这许多事,也不知明日起身要不要去和惠帝晋王这些人周旋。
谢恒明明困得狠了,却依旧有些辗转难眠,他情不自禁的在想,是谁在他殿中香料里动的手脚?
晋王谢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