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人就算神机妙算手眼通天,也难以料到南周人会今晚入宫呈送密信,且在入宫时被他吩咐了留意四周动静的诸率卫截下,更难以料到他会选择将密信直接告知秦烨吧?
若料不到这个,给他宫里下个□□是觉得他太过清心寡欲,应该增添一些夜间运动?
退一万步,就算这人神机妙算算到了一切,这是想干嘛?
觉得他和秦烨进展缓慢,想撮合一二?还是觉得他两会因此大打出手,反目成仇?
思绪起伏间,谢恒更睡不着了。
他默默的想着事,又复盘了昨日刺杀之事的起始和种种安排,却冷不丁的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殿下,病中思虑过重,于贵体不利。”
谢恒:“……”
堂堂太子被迫拥有室友已经很惨了,更惨的是这个室友能从呼吸声中听出你睡着与否,还管着你不让你想事情……
谢恒心头一阵莫名,却奇异的没升起半点抗拒的想法,低低应了一声:“好。”
次日。
晨光熹微之际,秦烨如常醒来。
窗外天光微明,殿中寂静无声,秦烨闭目听着几步外传来的均匀呼吸,回想起昨日种种,嘴角情不自禁的挂上一抹笑意。
过了一晚上,他脑中清明许多,越发确定昨晚那药不是太子下的,这时想起太子跳着脚的辩驳和陪着他泡凉水澡的一个多时辰,心下便生出一些莫名的情愫。
深秋的夜,太子风寒原就没好全,若是病情因此加重了,岂不是他的过错?
昨晚下半宿,虽则床榻简陋、也非熟悉之地,他却休息的舒心极了,也不知太子睡得是否安稳。
早就到了秦烨每日起身早课的时间,秦烨却半点起身的意思也没有,殿外的人未得吩咐也不敢入内,是以一室安宁祥和。
但这宁静只维持了那么短短一刻——
喧闹声几乎是骤然响起的,遥遥自殿外传来,几乎在出现动静的小刹那,秦烨耳尖微动,眉峰紧蹙的朝外看了一眼。
任明殿外,云昼满头冒汗,死死拦在了门前。
晋王谢恪一身骑装,英姿飒爽,满脸含笑的站着,望着云昼额头上的汗水,不以为意的笑道:“本王不过是来请皇兄一同进山狩猎罢了,你紧张什么?”
云昼想着如今殿内的情形,冷汗流了满背,寸步不让的守在门外,赔笑道:“晋王殿下容禀,太子殿下今日并未起身,奴才这也不敢入内禀告扰了太子殿下清梦,您这狩猎只怕是去不成了。”
谢恪似笑非笑道:“可昨日晚宴时本王与皇兄提及此事时,皇兄可是应允了的,皇兄还特意交代本王,他若是喝多了酒,若是今早醒不来,让本王提早一些来叫他。”
云昼愣了一下。
昨日晋王来给他家殿下敬酒时,他就陪侍在旁边,殿下何时答应过了?
可晋王就算当面撒谎,也不是他能质疑的,正难为间,谢恪已经脸色一沉:“本王与皇兄约好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阻拦了?让开!”
云昼一个没拦住,被谢恪掀了个趔趄,眼瞅着谢恪进了大门要往内殿走去,也顾不上脚上疼痛了,一溜烟的跑到正殿之前,厉声道:“晋王殿下!随便是谁,都没有擅闯太子寝宫的道理!”
谢恪望着他的眼神十分不耐,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擅闯了?让你通报你也不通报,只说太子没醒,怎么,本王要见兄长还得看你云昼公公的意思?要你云昼公公心情舒畅了,本王与皇兄才能兄弟相见?”
他一拨开云昼的手,又要往里闯,就听殿内传来一声轻咳。
小内监自殿内出来,殷勤的掀开门帘,内里尚穿着素白寝衣、披了件外袍的谢恒从内殿缓步走出。
太子素日在外皆是衣饰整齐雍容高贵,甚少如此寡淡素净,脸色透着些不自然的白,却似乎更少了几分人间烟火气,身姿皎皎如月,恍若天人。
谢恒望着谢恪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昨日郁结之事顷刻间有了定论,脸上却半点不显,只淡淡的笑:“今日九弟来的倒早,这是怎么了,竟和云昼吵起来了?”
谢恪几乎是在谢恒出来的一瞬间,就收敛了身上横穿直撞的嚣张气焰。
他打量着谢恒淡然自若的模样,只从这人隐藏极好的神色下找到几抹淡淡的青色,却并没寻到别的什么。
按谢恪的预想,以他兄长的身子,若真用了那香纵欲一晚上,这会多半是爬不起来应对他的。
他特意着人调开了顾明昭,只要顾明昭不在,太子宫里那些个身份低微的奴才,岂能挡得住他?
只要他隔着帘帐看到个身影,就算胜利。
至于之后这消息会不会不胫而走,会不会被正在和太子议亲的定国公秦烨听见,就不在晋王殿下的负责范围内了。
大好时机天时地利却不知为何失败了,谢恪咬着牙心里滴血,还得在谢恒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回话:“没什么,不过是臣弟想寻皇兄一同狩猎,云昼却一直拦着,皇兄一向醒的早,颇为自律,今日久久不曾起身,臣弟还以为皇兄身体不适,这才想进来看看。”
“孤风寒未愈,确实有些不适,”谢恒笑了一下,这笑里面却没有半点温度,“这也不是九弟未经通传就闯任明殿的道理吧?”
太子寝居,当真不是什么人都能闯的,尤其是晋王这样身份敏感的亲王,真要闹将起来,惠帝再是宠爱,谢恪也跑不掉被申斥一番,甚或是被禁足一段时日。
谢恪抬头望天,正准备寻个什么由头含糊过去,就听“哐”的一声,内殿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